第95章 第 95 章
春雷过后, 万物进入了快速生发期,一如破土的春笋节节高升。 育苗田里的秧苗一簇簇绿油油, 李寸心和村民们在秧田里扯秧, 一把把秧苗扯出来,扎成一捆,扔到板车上, 再一道运去村东的水田。 李寸心脖子上挂着草帽,宽松的体恤背上汗湿了一块, 裤腿挽到了膝盖,踩着一双草鞋,小腿肚上溅了不少泥点。 李寸心直起腰松展一下身子时,看到从田岸前的道路上走过的钱榆和罗柳,叫住了两人。她熟练地用草绳将秧苗一扎,信手扔到了板车上, 上了岸朝两人走去。 李寸心问道:“钱医生, 去找草药了?” 钱榆和罗柳两人背着背篓,李寸心瞧见背篓一角露出的浓绿的草叶。 春天是万物复苏之际, 连伤患沉疴也颇有起色,病房里的病人已有一半出院, 仍住在病房里的也多能下地行走、自如活动, 就连伤势最沉重的罗橘等人, 伤口也长出新肉,虽然还得卧床,但终于能从那无休止皮肉撕裂般的疼的地狱里解脱。 钱榆说道:“找了些穿心莲和金银花。” 其实要看病房里情况乐不乐观, 单瞧钱榆的气色就能瞧出来。看她眉眼松展, 目光清朗, 黑眼圈淡了不少, 一头长发不再毛毛躁躁,便能知道病房里的活已经轻松了不少。她也不再需要日夜守在病房里,能够有空和两位制药师傅换换班,洗个热水澡,出来采个药。 李寸心从她背篓里拿了一支金银花出来,一段枝条上有长椭圆形的雪白花苞,也有开了的黄白两色花朵,花瓣像两只长手托着花蕊,她小时候喝过金银花露清热止咳,只记得甜丝丝的,“你们摘了这么多,药箱子够用吗?” 钱榆抬起眼皮,直勾勾望着李寸心,直截了当,“不够。” “……”李寸心笑了笑,涉及医药上边的需求,钱榆是越来越不跟她客气,不过不客气得好,她喜欢这种不客气,把需求直接提出来,钱榆是为公还是为私,一目了然,现在给钱榆的医疗设施打基础,那就是在给以后重病的人求生提概率,“我已经跟夏晴说了,这几天插完了秧,就让他们给你打个中药柜子和药柜橱,暂时放在病房,等到之后赵蓬莱的施工队伍全面动工,你的医馆修建好了,再给你都搬过去重新装修。” 钱榆心满意足,她的高兴极其含蓄,只是嘴角微翘着点了下头,轻嗯了一声,从背篓里拿出两颗油桃,“路上摘的,给你。” 李寸心接在了手里,碧油油的桃子只有尖儿透着一点红。 “你先忙,我们回去了。” “好。” 李寸心目送着两人离开,她将油桃表面擦了擦,咬了一口,油桃脆硬,入口发酸,咀嚼一会儿后有丝丝甜味上来。 苗炳凑过来说道:“村长,你吃什么呢?给我也尝尝。” 李寸心将另一只红些的油桃揣进口袋里,准备给颜柏玉带回去,“要吃自己摘去。秧苗装车完了吗?” 苗炳说道:“只把左边那田里的扯完了。” 李寸心看了眼远处的板车说道:“差不多了,先运到水田那边去。” 苗炳道:“这就运过去?我感觉还能再装些。” 李寸心说道:“今天是第一天,插不了多少,新村民们也没种过水稻,别给他们太大压力了,就这些吧,大家先适应适应。” 他们三百多人,除了干不了重活的伤员、管伙食的后勤人员、以及极个别如钱医生、看管马匹和养殖场的颜柏玉、周浣等人,都下了田。可这两百来人里有一多半他没插过秧。 没插过秧的,一来他身体受不住长时间大幅度低头弯腰,容易腰痛头晕,二来他对秧苗间隔深浅把握不熟,下手有顾忌,有这两样,插秧就慢。 这被李寸心减了半的量,众人也忙了满满一下午。 昔日的树林灌木杂草丛被一步两步、一年两年修整得土地平坦、阡陌纵横,荒芜地上被垦出了极漂亮规整的农田,村东望出去,视野极开阔,田尽头似隐在烟雾里,野蛮生长的大地尽染人类的生息。新田加旧田,已然是很可观的面积。 而这面积可观的农田耕种起来自然不是易事,农时不好耽搁,耽搁了影响收成,李寸心即便是想让新村民们先适应,也只能匀出第一天来,接下来的日子,活都得赶着干。现在只能把众人逼一把,李寸心就是这样做的,众人从开荒开始,农活就不曾断过,一直忙到现在,也累到现在,而且还得累下去。 一方方水田里散布着三两村民,挽着裤腿,戴着草帽,面朝着泥水,背朝着蓝天,红着脸,淌着汗,一手握着把秧苗,一手将秧苗根茎插入水下软烂的泥里,在这泥灰色的画布上抹上碧绿的颜色。 一亩亩,一亩亩。 田里水中的泥沙随着时间沉淀下去,浑浊的泥水变得清澈,水面倒映着白云和湛蓝的天,青绿的秧苗随微风而动。 春耕结束,李寸心给村里人放了两天假,村民没哪个不是腰酸背痛,下蹲都得直着上半身,就连后勤管厨房的人也辛苦,比插秧的人起得早、睡得晚。 可是去田里头看看,水田漠漠,遥远的边界是他们开疆拓土、殷实物资的一个证明,他们的心里好踏实,那种极度微妙的满足感就是在现代生活时也极少体会,那是看着这一片水田,会想流泪的一种冲动,会想要开更多的田,修建更多的房子,把这村子建设得更强大更富裕的一种幻想。 不论是原村民,还是新村民,感受着荒地变良田,平地陷沟渠,这片土地任由他们肆意雕刻,他们热血沸腾。 然而热血没持续两天,被一场大雨给浇得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