纡尊降贵的姿态
……她在神面前,能做到什么? 她故土的人们,在身为神的敌人面前,能做到什么? 当她在问自己这个问题时,刹那间,她想起当她第一次踏入昆仑山归一堂时,九州四海的天师、术士、异人、妖怪纷至沓来,而不到十九岁的她独自走向“四圣”的席位,手上提着一个沉重的木匣。 里面是她的提案。 她无法想起其中的内容,她只知道这份提案会挑衅整个玄灵界的权威——而她只有不到半小时的时间,说服可能年龄大她百余倍的泰斗。 当木匣被轻轻放下的时候—— 她慢慢移动双腿,反手扣握住枷锁,支撑起自己的身体,而做出一个相对从容的跪坐姿势。 秦月琅抬眼看向命运头盔眼洞内的明光,像看向堂内数不胜数的与会者。 “以你的神力,你能查探我的所思所想。那么你是否清楚,我因为介入奥林匹斯,也有我的神力,我知道你已有所顾忌,不会再对我的灵魂动手,你无力、也无法解决你的问题。” “那不如来解决我的问题,纳布。” 被汗缠绕的鬓发和异样的颊红,却让她眉目里的清冷更加清冷。 “——我是谁的傀儡?” 刹那间,命运头盔内的光亮闪过的幽沉的纹路,她周身不弱的压迫感骤增。 这无疑将她又推向失控的悬崖。 她顽强地嗫嚅出话语:“我对答案毫无畏惧,我正视我的天意……可是,纳布,你在恐惧什么?” ——隐约而模糊的“噌”的一声。 “命运博士”做出一个后拉的动作,指尖的弧度近于优雅。 秦月琅感到手上一松,因为失去支撑,她又滚落在地。刹那间,在外的锁链和枷锁消解为光点,但小腿内部被贯穿、被腐蚀成空洞的感觉没有任何减轻。 黑发随着她的动作,凌乱地散在地上、裹在脸上,疼痛占据她的一切,她本能地蜷缩起自己的身体。 死寂的房间内,如同神谕的声音将她淹没。 “远离一切引起混乱的人和事,在终结到来之前,命运仍赐下宽宥。” ——这确实是神谕。 从散落的发丝间,她看到“命运博士”悬浮着向她靠近,身后的暗金色斗篷微微升起。 屈辱与憎恨,厌恶与愤怒,从她的心底一晃而过,最终什么都不剩。 “命运博士”已停在她匍匐的身体前,斗篷正悬落于她手边。 秦月琅抬手抓住了命运斗篷的一角,斗篷边缘起伏不平的,似乎在游动的纹路,让她有些本能地不适。但她现在只能忽略触感,从下而上,看向淌着冷光的命运头盔。 “我遵从秩序的意志,只恳求给予我一个机会。”秦月琅的眉低下去,目光中竟然有令人信服的虔诚,“让我证明……在一切真理面前,我都有资格。” 她的手细微地颤抖,向上扬起的脖颈上因为被汗水浸湿,亮起玉色的柔光。 “命运博士”微微低头。 她脑海中复杂凌乱到丑陋的计算、白费心机的推演,此刻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真的毫无目的、无比真诚,她心中克制但仍纠缠不休的低等情绪,也即刻抛下旧貌,提炼出一种难以分辨的纯粹,这纯粹具有一种迷幻的感染力。 像能动摇一切。 秦月琅适时地松开了手,在她的指尖划过密纹时,命运斗篷似乎微微垂下,让她的手指多停留了片刻。 同时,上方传来飘渺的声音:“命运从不施舍。” 有些神很少传达“是”和“否”。 秦月琅对此无师自通,不但如此,她还本能地觉得,命运头盔后的那道目光有了许变化。 在“命运博士”抬起法术屏障,离开此处的时候,秦月琅想,这句话大概是肯定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