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素素
手把酒杯往她唇上倾倒。 酒液猝不及防地冲入口中,口齿之间立刻被醇香清甜的味道覆盖,咽到肚中,肠胃一路竟泛出融融暖意,让她浑身经脉都跟着一酥。 从未喝过酒的任素素对着上涌的酒意陌生又新奇,一时失神。 宁月道,“你病了。” 任素素懵懵地看向宁月,她知道啊,她这个身体病得早该死了。活着,没有什么意义,可能还要害得严鼓为她牵连更多人。 可宁月却像是读懂她的心,“不是身体上的痛症。” 白衣医师说着,用指尖在她的心口上虚虚一点。“是这里病了。” “我也病过,所以我知道。” “你从小就活在老岛主的期许之下对吧。为了成为配得上少岛主的夫人,你不断去学习药植之术,如何管理药田,如何打点整个岛上事物。你万事以蓬莱岛优先,唯一能让你喘息的只有严鼓的身边。可严鼓那时只想出岛,你不想他因为岛上事物失了自由,便替他一力承当。” “所有人都以为你是因为意外而被毒物伤了,但其实不是。” “在那之前,你就会因为怕打理不好药田而失眠,因为怕辜负老岛主的嘱托,却又不得不日日请安时,每日都在吃下早膳后反胃呕吐。在盼望着严鼓回来的日子里却一遍遍失望时,你都会来海边散步,你看着海,平静地觉得下一刻你可能就会在这里死去。” “你……怎么知道……” 女子柔和的声音一下把任素素拉回让那压抑着度过的无数个日夜。她无法否认,身体早比她反应得更快,从她的眼角落下泪来。 这些都是她拼命隐藏在未来岛主夫人任素素这个皮囊之下的污秽。 她从不敢让任何人知道。 “因为你也想活啊。”宁月笑了笑,“拼凑着写在四册书页之上,你也知道这样下去的你,总有一天会被这些东西压塌。任姑娘如果那样活着很痛苦的话,要不要换个方式重新活呢?” “这一次,试着为了自己而活。” 宁月把她的衣袖拉下,迎着光对任素素笑道。 刺眼的光在慢慢地适应下成了浮光跃金的画卷。 海景她从小看到大,可在宁月的话语之下,她好像又像是第一次认识这样的世间。 她竟和旁人一起坐在海水之中,捧着酒杯看着夕阳,冰凉的海水随着潮起潮落冲刷在她的腿间。没有繁文缛节,没有职责道德,她全凭她的眼睛,肌肤,空荡已久的心田如此近距离的触碰这个世间。 “我真的还能活吗?”任素素沙哑着嗓子,又觉得这样的轻松快乐她怎么配拥有呢。 或许这又是五年间无数个幻梦中,又一个让她留恋而不愿苏醒的美梦。 “你只需要给自己一个机会,就像我也选择给我自己一个机会一样。” 宁月的目光错开,余光看向静静陪着自己胡闹,坐在她身边的护卫。 “就往自私一点活,先把自己活好了。” “素素!”海滩之上,一身飘逸若仙的道服因男子一路心急如焚的寻找已经乱得不成样子。在看到海滩之上人影后,他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素素,你又要寻短见么——我错了!求求你,别离开我好吗!走!我带你回去!” 大抵是这一路的心慌意乱,严鼓眼睛血红,他拉起任素素发了疯一般把人抱起,往回走。 任素素挣扎无果,在习惯性的退缩中,她扫到了宁月望向她的眼睛。 她听到白衣女子说。 “不是所有的歉疚都要接受,你永远可以选择不原谅谁。” 她曾把严鼓当做她唯一喘息的气口。 但在他忽略了她的无数个日夜中,永远得不到回应的悸动逐渐死去。 她爱过他,直到她彻底放弃自己之前。 被玉生烟救起,她看着严鼓追悔莫及,她以为那颗心还会跳动。可其实那颗心早已千疮百孔,严鼓迟来的爱意和愧疚难以填补。她却习惯性地忽视了自己,只觉得自己太不知足。 可若是真的她没有错呢。 不是她做得不够好,管理不好药田 不是她太过脆弱选择了死亡,惹出了为救她而设立的比武大会这等祸事。 不是她爱得不够深,面对严鼓的深情却迟迟生不出爱意。 “严鼓,我不想原谅你,在你自责愧疚之前,我远比你经历了更多绝望和苦痛。” “你都不在……你一直都不在……” 靠在严鼓的肩头,任素素张了张嘴轻轻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