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瑜
无权无势,待在永安任人鱼肉的日子实在叫他憋闷。 又想起白日发生的事,赵琛看向伏贞,将太后问他的话传递给她:“我也觉得奇怪,赵珏最恨文道,若非此次释奠之礼,他连书都不会拿起来读读,怎么这次又往永絮馆跑了?” 伏贞坦然道:“他是去看美人,又不是去讲经。” “平日怎么不见他去,偏偏挑着那样重要的日子去?” “你不是说他是疯子?既然是疯子,常人又怎么能猜到他的心思?” 赵琛一拍伏贞肩膀,仿佛身边之人是与他关系亲密的兄弟:“你说得对!这样说就解释得通了。” 他送她到了白玉坊,女人下车,行至周府,守门的仆人迎她进去。 “世瑜可回来了?” 奴仆笑应:“早回来了,午食还是在府里用的呢!” 顺着海花廊一直往东走,过了随桥,再穿小子林便是温金院,那便是她住的地方。 不同于府中其他院子,温金院东边专有一间小屋供着一尊小铜佛,佛像前面横放着一把宝剑。 宝剑数年未曾出鞘,可剑柄处那颗蓝宝石仍是熠熠生辉,想来是有人照看,一直擦拭为其擦拭。 七年如一日,她每天都会来这里点上三柱香,祭奠死去的丈夫。 周明瑜的灵位供奉在周家祠堂,留在这里的只有这把他挚爱的宝剑。 睹物思人,即便他已逝去七年,可伏贞还能想起他的样子。 齐人皆爱美,周家长子明瑜曾为众人追崇的对象,因容颜过于俊美,连公主亦忍不住几次悄悄“阅人”,惹得一向好脾气的周明瑜难堪生怒。 倒是再无人敢当着他的面夸他好颜色了。 那时伏贞还小,亦被那容颜惊艳,忍不住学别人夸赞他,每夸一次,周明瑜都会轻轻掐一掐那圆鼓鼓的小脸蛋,然后骂她一声小坏蛋。 可比起他的才华,那俊美的容颜也只是锦上添花。 周明瑜才十六岁便夺得科举状元,可他身子不好,未曾入仕,一直待在家中养病。 一个病秧子,偏偏喜欢练武。 伏贞提起嘴角,只轻轻抚着那宝剑。 他们有夫妻之名,却未有半点男女之情。 没有婚嫁,没有拜堂,更没有十里红妆。只凭着官府认准的一纸婚书,她便在十二岁那年提着一包行囊一个人狼狈进了周家。 到周家三天后,周明瑜死了,那年他才十八岁。 入了周府后,她亦从“伏珍”一名改为“伏贞”,入了周家族谱。 算下来,她已为他守寡七年了。 原来已经七年了啊! 香火了了,伏贞只觉清净,她很喜欢一个人待这里,仿佛周明瑜还在她的身边。 伏周两家是故交,虽与周家这位大公子差了六岁,可家变前她经常到周家玩。 温金院空旷的院子中总摆着一张躺椅,那躺椅一摇一摇的,周明瑜常常睡在上面晒太阳。 那时,伏贞蹲在一边碎碎念,向他诉说那些芝麻小事。 他亦不觉得烦恼,总会认真回答她的每个问题。 他还很喜欢和伏贞讲故事,伏贞听得津津有味时便会缠着他讲个不停,听得无聊时便会伏在他膝上睡觉。 有凉风,有蝉鸣,还有暖阳。 她很想念那样的日子,真的很想念。 思念入骨只余疼痛,让她抽身的是周世瑜的一声“嫂子。” 伏贞擦掉眼泪,出了小房,果然见到世瑜站在院子中,一脸激动叫着她。 周世瑜是周明瑜的亲弟弟,虽是兄弟,可二人长的并无相似之处,世瑜好动,更活泼些。 他今年不过八岁,周明瑜走时,他还只是个嗷嗷待哺的婴孩。 “嫂子,红豆生了,你快跟着我看。” 红豆是只小白猫,毛色纯白,不掺杂色,一直养在世瑜院子中。前些日子这猫实足惫懒,整日在睡,那毛也掉的到处都是,让洒扫的奴仆好不头疼,待看得那肚子大了些,才晓得这猫快要生了。 世瑜很期待看见小猫,平日喜欢出门的人也整日待在家中,不肯离开,今日是被丽娘拉着去大林寺上香,还等不及留在寺里吃顿斋饭他便急哄哄喊着要回来。 丽娘被他烦得受不了,只得答应下来。 伏贞随他一起看去,果真在躺着的红豆旁边见有几只花色小猫蜷缩在一处,好不可怜。 生命脆弱,却又给人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