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断
何安烦躁地拢起火,点燃嘴里叼着的烟。
守城人的住处在中城区入口外, 总共也就六十平多点。它外表上看起来和其他建筑没什么两样, 灰暗的水泥墙上还带着气泡留下的细孔。室内却十分接近末日前的景象,若是拉好窗帘,说这是正常年代的住处也会有人相信。
玻璃桌子被擦得干干净净, 花瓶中插着几可乱真的假花。付雨打开冰箱冷冻层, 从里面取出一堆看不出原材料的肉馅, 放在大碗里化冻。有点发灰的混合面粉正在安静地发酵, 空气中带着点生面特有的酸香。蒜已经被碾成泥,被切好的野菜带着鼓舞人心的翠绿。
“晚上吃肉馅饼。”付雨没有解下围裙, 他用毛巾擦擦手。“……别在家里抽烟, 空气过滤器修起来很麻烦。”
“外面得戴防毒面罩,那我只能去钱一庚那老东西的地盘抽了。”何安掐灭刚点好的烟,声音轻快。“肉饼多放点胡椒, 谢谢, 亲爱的。”
“……别开这种玩笑。”付雨拧起眉, 表情严肃而认真。“和钱一庚作对的组织找到了?”
“我去三不管地带溜了四五圈吧,这都几天了,半点消息也没有。他们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何安伸了个懒腰, “不过也挺有意思, 我怀疑季小满不是被单纯劫走的。”
付雨碾胡椒的动作停顿片刻:“怎么说?”
“要是别的大势力干的,市面上总会有点风声。”
何安满意地嗅了嗅胡椒的味道。
“季小满毕竟不是钱一庚的闺女,纯绑架没用。弄走了人家的技术型人才,没有新产品的消息可说不过去。季小满又不是对钱一庚有多深的感情, 老妈也在别人手里,不可能不配合。可咱插在常亚旗那边的人都一问三不知——这段时间钱一庚急得和条狗似的,触角怕是探得比我们还远。”
“嗯。”付雨继续碾胡椒,“钱一庚昨天又催我了来着,看来也是没得到什么消息。”
“一个直觉,我猜季小满在放烟雾.弹。”何安一屁股坐上沙发,翘起二郎腿。“她可能是主导者,想借这个不存在的组织名义做点什么。钱一庚最宝贝的店全被炸了,动手的清楚钱一庚底细,又不是大势力,可能性就那么些。”
“我也有点这个想法,顺便,冰箱里有薄荷茶。”付雨活动了下肩膀。“这件事先放着吧,不用深入了。对方把阵地从上城转回下城,看着没闹大的意思,秩序监察应该不会简单出手。”
付雨把碾碎的胡椒放在蒜末旁边:“说到底,我们不是钱一庚的保镖。最近中城区的药物市场出了点问题,上面正好要求增援,我们可以一起走一趟。”
何安没应声。
“……钱一庚为难你了?”付雨回过头来,“你的脸色有点差。”
“不不,只是我还有东西等季小满修呢。”何安弯起嘴角,“现在她人找不见,我怕她弄丢了。”
“哦,我记得你提过。”付雨的注意力果然被带跑了,“说真的,你到底有什么可修的?家里那个坏了的表都修好了。”
“一点私人物品。”何安突然觉得这个说法有点好笑,他放任自己笑了出来。“我的小秘密,影像日记。”
阮闲连续三天没回越野车。
算算时间,季小满的母亲记忆时限要到了。无论那位年轻的机械师有什么打算,她总不会沉默到最后。装甲越野和铁珠子还在季小满手里,破坏也在继续,她不至于认为他们就这样不告而别。
自称“柏甜”的甜甜-Q2每天会来废墟缝隙取物资,她吃得和猫一样少,子弹却有些许消耗。阮闲很确定,自己在她身上闻到了硝烟的特有气味。自从发现了自己的记忆问题,她丧失了大部分与人交流的**——实际上,他们并不清楚这小姑娘眼下在考虑什么。
血红的笑脸接连三夜在天空燃起,一股奇异的兴奋正在浑浑噩噩的人群中蔓延。这个钢铁尸骸般的城市里显然没有多少新鲜事,不少人宁可违反宵禁也要跑出来看看那些红光,活像那是某种节日礼花。
阮闲知道钱一庚给他们取了“红幽灵”这么个饰品似的名字,也知道那个过分谨慎的胖子正变得越发焦虑。一切正按照他们的预期发展,伴随着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秩序监察显然给了地下城较为宽泛的环境。或者说,他们不算太关心在下城区的毒雾里苟活的那些人。坏消息是,唐亦步肉眼可见的心情不好起来。
自从发布了那番让人毛骨悚然的危险宣言,那仿生人跟在自己身边的时间大大增加。阮闲能感受到那些蛛丝般轻软又黏人的视线,唐亦步的目光让他想到饥饿的孩童,而自己就是奶油蛋糕上硕果仅存的那颗草莓。
可随着时间流逝,那目光渐渐变了味道。
如今那仿生人看起来像是一直被加工粮食饲养的狼,第一次见到了新鲜的血肉。对方视线中好奇、迷惑、警惕和微妙的渴望绞成一团,针一样扎人。
阮闲顶着唐亦步的注视叹了口气,小心地调整血枪的零件。
余乐则很少加入他们的对话,前墟盗头子要么抱着自己的宝贝酒瓶冲空气发呆,要么从别处弄点食物塞给废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