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44
() 希欧维尔满足于卡兰恐惧的神色。
这让他觉得,她仍是受控的。
卡兰濒死的那晚, 他在书房彻夜难眠。
他留存了所有监控录像, 在放映室里一遍遍看。看她从小腹微凸, 到珠圆玉润,看她精力澎湃地蹦跶在房间各个角落里, 或百无聊赖地躺平看书。
他发现自己难以设想她的死亡。
毕竟,她这么年轻。
这么有生命力。
他又想到失控的那晚,卡兰尖锐地说,她得到了他。她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也敢对白银公爵说出这样的话?
那一晚,希欧维尔在屏幕前,伸手触摸不真实的存在,仍坚信卡兰是自己的所属物。
是属于他的东西。
所以生不由她, 死也不由她。
他一定要她活下来。
忽然, 冰冷锋利的触感阻止了希欧维尔的靠近。
卡兰从衣下取出了一把手术刀。
这是她从研究所偷的。
她把刀尖对准希欧维尔。
他看起来有几分惊讶, 但仍很从容, 眼神纹丝不动。
他轻柔又致命地用手指挡开刀锋:“瞧瞧……你得到的教训还不够吗?”
卡兰已经嗅到了他的愤怒。
连阿诺都能夺qiang反制, 更别提希欧维尔家的大家长了。她如果选择刺杀,将毫无胜算。
所以她在希欧维尔动手之前, 把刀尖调转, 对准了自己。
希欧维尔的指尖僵在半空中。
“你会痛苦吗?”卡兰畏惧又小声地问,“我近一个月以来,每时每刻都痛苦。不……应该说,我进入庄园以来……一直都很痛苦……我想知道, 你会痛苦吗?”
折磨无辜者。
侵-犯和他儿子差不多大的女孩。
随意操纵生死与自由。
卡兰又重复了一遍:“爱德蒙·希欧维尔,你会痛苦吗?”
她连名带姓地叫他。
希欧维尔心跳忽然加快了一下。
他觉得这是愤怒。
阿诺杀人后,卡兰也想过这个问题。
不是惊讶于,“他真是个残忍可怕的人。”
而是,纠结于,“他晚上真的睡得着吗?”
卡兰发自内心地想知道,白发人种是否有着与她一样的人性,一样的同理心。
做坏事让他们有负罪感吗?
他们因伤害他人而痛苦吗?
“把刀放下……”希欧维尔冷冷看着她。
卡兰的刀尖落在自己手腕上。
她的皮肤透着瓷白色,比雪亮的刀刃更冷。
“回答我。”她的声音仍很低,“你痛苦吗?”
“你的脑子没有问题吧?你划在自己身上,我怎么可能……”希欧维尔讥笑的声音忽然变小,他看见卡兰手腕开始渗血了,“把刀放下!”
卡兰仿佛全然感觉不到痛苦。
“你会痛苦吗?”
这很重要。
说是至关重要也不为过。
这是卡兰在做出一切选择前,必须最后证明的一件事。
她的刀口用力压下来,血从一条细线,变成一股涓流,最后很快淅沥地落在长毛地毯上。
一滴一滴,鲜红刺目。
你痛苦吗?
“我说了把刀……”希欧维尔怒不可遏地伸手夺刀,但卡兰在他靠近一寸后,立即更用力地压下刀尖。
他的手悬在空中。
卡兰感觉自己是不可触碰的。
“放下。”希欧维尔从自己声音里听见了恳求,“放下吧,我们谈谈。”
卡兰松开手。
刀落在毯子上,一点声音也没有。
“希欧维尔……”卡兰那双黑眼睛,直勾勾地望进他微缩的瞳孔里,“你看看……”
他们离得很近很近。
希欧维尔能看见她眼里的自己。
他嘴唇紧抿,因恐惧而苍白。
看看你自己。
这副可以被轻易操控的样子。
“你很痛苦。”卡兰把流着血的手,反覆盖在他手上。
污秽的红色液体把他干净的衬衫袖口浸湿了。
希欧维尔像触电般拉开两人的距离,将隔窗打开,冲司机吼道:“去医院!”
两小时后,卡兰手腕上缠着绷带,回到了荆棘鸟庄园。
这里发生了许多变化。
双子塔改成了圆顶;玫瑰花园被拆掉,公爵夫人准备在原址上修建一个巴洛克风格的画廊;停靠在人工湖旁的旧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几艘游艇;女仆新换了一批,她们看起来更加娇艳美丽。
希欧维尔已经给卡兰安排了新的住处。
双子塔。
这是纯粹为纪念双胞胎诞生而设计的建筑物,除了最顶上的两个大钟之外,没有任何实际用途。它们之间有一座桥梁相连,桥上是玻璃拱道,覆满茂密的爬山虎。
两座塔都只有顶楼的房间能住人,顶楼以下是无数阶螺旋楼梯和空空如也的中庭。没有电梯,甚至没有电。里面看起来就跟中世纪古堡似的,透出幽深静谧的气息,还有一股闷久了的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