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贺兰凛的面容不适合笑, 故而笑起来也没有什么平易近人的感觉,像清风经过雪原, 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晏无咎的面容生得比贺兰凛更凌厉慑人, 不笑便如凛冬,笑起来却如桃花繁乱春水。
看见贺兰凛笑,晏无咎咽下喉咙那一点腥甜, 深深地看着贺兰凛, 也缓缓眨眼笑了一下。纤长稠丽的睫羽, 让笑容显得无辜无害。
本该还有几分温和可亲, 至少在晏无咎自己的预期里是这样的。然而实际看在贺兰凛的眼里,就只看出来似有若无的轻佻矜傲, 蜜糖水下隐隐的危险。
用四个字概括,就是笑里藏刀。
但,这样凶残生硬的字眼来形容这样好看的笑容, 未免过分又失色。
晏无咎收了折扇, 将手中贺兰凛的金簪摊开,递向他。
“大人的头发散了。”
他既没有说承让, 也没有说失礼, 就这么笑着说了这句话, 就像是话本里风流放荡的公子, 半醉半笑, 邂逅一曲游园惊梦。
贺兰凛的笑容淡不可见,长眉星目斜睨着他,那一身黑色与金色下散发的不怒自威, 几乎叫人不敢直视。
晏无咎挑眉,无辜地微笑看着他,等在原地。
一只洁白无暇的手伸过来,自晏无咎掌心拈起这枚簪子。
崔瑾含笑的眼眸从晏无咎脸上移到贺兰凛脸上,笑着走向他,从容自然地说:“阿瑾替小舅舅束发。”
三个人便重新坐回去。
崔瑾在替贺兰凛束发,没有梳子,做得就有些慢。
贺兰凛拿眼淡淡看着晏无咎,平静地对他说:“在龙鳞卫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有一点要记住——这里好进不好出,在龙鳞卫,除了君,没有父母亲朋。虽不至于六亲不认,但也差不多。若是不想被形同虚设,就记住,不要和任何朝堂之人走太近。最好,把自己当做孤儿。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君。”
晏无咎一直浅浅的笑着,闻言垂敛了眼睫,微微颌首,声音如同二月冰解消融的溪流:“是,大人。”
又清,又凉,却是甜的。
门外走进来穿着龙鳞卫衣服的人,在贺兰凛耳边汇报了一句话。
贺兰凛面色不变,吩咐道:“这是晏清都,即日起,就是龙鳞卫的人了。带他去认认自己人。”
来人似是少有表情,看了晏无咎一眼,脸上也没有任何波动:“是,大人。”
晏无咎起身,对上崔瑾含笑温和的眼眸,顿了顿,才跟着那人走了出去。
他们离开之后,贺兰凛抬手:“我自己来,你连自己的都弄不好。”
崔瑾圆润的眼眸笑意加深,多了几分稚气,他依言坐回去。
“因为,像小舅舅这样,会不舒服。”
崔瑾的头发只松松用玉簪挽起一半,因为若是像贺兰凛这样一丝不苟的束起,就像是野兽被勒住脖子一样,不但很疼,而且很难受。
但也因此,流着一半贺兰家的血,崔瑾的身上并没有贺兰凛那样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世家底蕴和尊贵,即便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也叫人下意识屏息敬畏,自惭形秽。
贺兰凛是珍藏传世的青瓷,崔瑾是山林里无意为之的钟乳石。
但,这株钟乳石却不在山林。
贺兰凛很快就弄好了头发,没有梳子,弄得不是很平整,比平日里多了几分不羁。
他并不在意,看向崔瑾:“你直接就带着他来找我了,不太像你。你知道,龙鳞卫不是什么人都收的。”
交好、讨好崔瑾,继而通过他获取到与背后的崔家谋求合作的机遇,这样的人不少。
也不是没有人想过贺兰家,想过走贺兰凛的路子,但几乎没有人成功过。只是在崔瑾那里就折回去了。
“这个人有什么不同,让你破例?”
崔瑾的眼睛生得圆润,以至于总像是笑着,亲切又温和,眼睛明亮生辉,便显得天真纯粹,又灵秀聪慧。
他从容地笑着,用那种特别的语气说:“啊,无咎送了崔瑾一场夏夜盛宴。崔瑾,想满足他。任何的要求,都可以。但他只要了这个。”
他用一种小小的遗憾的语气,叹息一样笑着说道。
贺兰凛看着他,崔瑾比他只小了九岁。他是看着这个孩子长大的,却一直都不懂他。
就像他姐姐贺兰冶,嫁到崔家十年了,也没有明白崔家的人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为什么跟别的人这么不一样?
贺兰冶曾经在一个雪夜乘着马车回来,车里睡着沉睡的小崔瑾。
她用一种平静果决的语气,对久未见面的贺兰凛说:“崔家的人,是一群疯子。还好,我的阿瑾不是。他是贺兰家的人,他流着贺兰家的血。我绝不允许,他被崔家的血脉污染。阿凛,你要帮我。”
那时候,即便是睡着,小小的脸上都挂着纯真甜暖笑容的小崔瑾,有一种让人愿意付出一切保护他的力量。显得镇定冷静的贺兰冶,更像是快要疯了。
直到十年后,崔瑾长大了,这一点也好像没有改变。
可是,贺兰凛却从第一眼看到他就知道,他不像贺兰家的人。也不像,崔家的人。
贺兰凛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