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是被旁边听了全程也未必懂得他们在说什么。
但是,诸葛霄和晏无咎却相视而笑,彼此心知肚明。
这当然不是一次彼此带着面具,维系塑料挚友情的聚会游玩。而是,两个彼此知晓对方底细的坏坯,佯作不知,互相试探对方下一步意图,寻求达成合作交易。
晏无咎点出他的身份,叫“诸葛霄”猜他所想,那就是在问,诸葛霄意欲何为。
诸葛霄直指旭王,当然不是他真的觉得晏无咎怀疑旭王,也不是真的在猜晏无咎的意图,而是在展露自己的倾向。
晏无咎听懂了,明白诸葛霄选择对付旭王,与自己立场一致,那便是可以合作交易。
于是,也表露了自己的倾向。
茶馆之中虽然比酒楼稍显风雅清净,却也是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两个就这样轻慢含笑打着机锋,三言两语定下了,先把旭王从这场混乱局势里排出去的共识。
当然,他们谁也不会真的全然信任对方。
至少晏无咎不信,以诸葛霄这种人,会老老实实什么也不做。
但有一点至少能确定,诸葛霄选择了帮崔家。
晏无咎笑容绚烂而无声,那耀花人眼的辉光绮丽,就如同盛夏烈日之下的阴影,反觉晦暗幽隐,轻慢地说:“崔家的新家主,是叫崔玹是吗?”
诸葛霄有些意外他提到这个人,轻轻颌首:“好像是的。无咎认识他?”
晏无咎笑容越发绚烂,眉眼弯弯如月湾:“啊,是个很有趣的人。”
诸葛霄第一次见他笑得这样恣意,如同鲜花在烈日之下,静谧灿然。仿佛盛宴一般的艳色不管不顾耗尽一切,便会忽然灰飞烟灭。眼梢眉尾的凌厉晦暗,如繁花簇锦下终结的刀锋,却是蜜甜的。
大凡颜色愈艳的花,越是要在狂风骤雨将至来赏,晦暗之中愈显艳色迫人。
只有纯白无暇的花,越是适合盛夏晴空烈阳暴虐,那星白耀眼,明媚生辉,可夺日月。
诸葛霄眼里,晏无咎是月色星光一样纯白无暇的花海,至恶而至美,晦暗而绚烂。
他看着,脑子里那些一刻不停转的波诡云谲都没有了,只剩下静谧无垠的欢喜。
只是看着他笑,就像看守着一片花海,能看到日落月升,沧海桑田……
“谈完了,走了。”
素白的僧衣泛着青色,在桌上放下茶盏的动作幅度很大,僧衣的袖摆和他的侧身站位,在诸葛霄和晏无咎之间形成似有若无的屏障,将晏无咎从诸葛霄的世界里隔绝。
诸葛霄脸上温柔懵懂的笑意还在,眼中纯然朦胧的遐思绮臆却被打破了。重新回到理智统治下的眼眸,一如此前温煦澄澈,却才叫人看出,那是浮光影翳下的静水沉凉。
只有焚莲看见了诸葛霄眼底的寒凉,但焚莲并不在意。并且,随意扫过他的那一眼里,有与之殊途同归的冷凉。
这冷凉从诸葛霄出现在这里的瞬间都已经存在了。说起来,要生气也该是焚莲先生气。
那笑得恣意清狂,静谧晦暗,美得且坏且恶的晏无咎,被焚莲拉着手离开座位,懒懒的却乖顺,很是配合的起身离开。
他一眼也没有回头看,微微偏着头眨着眼睛看那个拉着他的僧人,脸上的笑容并未消失,而且因为多了几分轻佻脉脉而愈发华美绚烂。
没有见过晏清都笑的人,永远也想不出,那张天生冷面傲气的矜贵面容,笑起来幅度也不大,何以耀花人的眼和心?
就是看见了,自来冷情冷性的顾月息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许是因为,那个人的笑并不是对着他的。
可是,被晏无咎笑着看着的人却也答不出来。
焚莲走得并不快,被他拉着走的晏无咎脚步再慢也不会觉得不适。
晏无咎垂眸看一眼他拉着自己的手,笑着,整个人懒懒的倚上他。
就像那出尘禁欲的僧人身上的业障,自心魔里生出的幻念一般,绮丽华美。
让人想起那些神怪志异的话本,圣僧斩杀了妖魅,被诅咒缠身,化作心魔时时刻刻来惑他,侵蚀动摇他的佛心和修行。
若非如此,凡尘世间怎会有那样惊心动魄的美?
“圣僧?生气了?”
僧人眉目清明宁静,心神守一,无垢无念,轻轻地说:“没有。”
“我不信。”那靠在他肩上,叫他托着走的负重,懒懒地恶狠狠说,“连我跟别人笑,圣僧都已经不吃醋了吗?”
僧人闭了闭眼,眉眼神情空寂,四大皆空,无欲无求,轻轻地说:“不生你的气。”
那笑得又美又恶如魔物的人,轻笑出声:“那就是生那个人的气了。”
这一次,僧人没有说话,眉目垂敛克制,薄唇微抿,眉骨的线条有些清晰起来。
“口是心非的莲莲。”蜜甜且坏的声音嘲弄他,下一句突然转作颐指气使,“不过,我就想看你生气。你这几天都没有跟我说喜欢,也没有主动来找我。我亲亲的时候,你也不主动。是在想什么呢?真该叫那个神机子看看你。要不我们回去再找一次他……”
“不行。”僧人的声音克制,冷冽的声线即便这种时候也觉得温热,“那个人不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