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礼
自那日从坤宁宫回来, 乔虞便不再理会后头的事, 专心准备起皇帝大佬的寿辰贺礼来。
虽说嫔妃们通常会把贺礼留在寿宴之上, 当众呈上。这可不比家宴,皇帝的寿宴上既有皇室宗亲,也有文武百官、朝廷命妇, 但凡能得句皇上的夸赞,这份好名声就能传至朝廷内外, 于家族于自身,都是个极好的机会。
乔虞却不能, 她的画本身就太过私密, 拿不出手,再说她的漫画要传出去,万一剩下的那个灵魂体也是穿越者呢?不就失了先机?
偏偏皇帝又一直不来灵犀宫,眼瞧着万寿节一日日临近, 乔虞连日赶工,好不容易挑了一天, 让夏槐连着她先前练得几张大字一并送到太宸宫去。
皇帝最近前朝事多, 繁忙之下就懒得再去后宫应付那些心思各异的嫔妃们, 听得夏槐求见, 从她手里收了一叠大字, 忍俊不禁的同时, 不由摇头抱怨道:“你家主子也是够懒,早说要多来太宸宫找朕,这多久了, 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可见工夫都练在耍嘴皮子上了。”
夏槐谨记着自家主子的嘱咐,低头恭敬道:“禀皇上,主子托奴婢向您传一句话,说她对您的心意,都在这叠字中,望您能……”她实在不敢照乔虞的话说,便婉转道,“多加品鉴。”
听她的语气,皇帝哪听不出来乔虞原话定不是这般含蓄,觉得好笑的同时,还略有些遗憾,要是那淘气的丫头在跟前,就是同样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都得可乐许多。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夏槐俯身告退:“是。”
批阅了几个时辰奏折,就是皇帝也不免生出几分疲累,他这边刚放下笔,身旁侍墨的宫女便上前轻轻在他肩背关节处敲打起来,秀眸低垂,粉面似春晓之花,淡淡的幽香若有若无地萦绕开来,婷婷袅袅。
皇帝仿若未觉,眼中带起温润的笑意,拿过那一叠素纸,目光才落在上头的字迹,他英挺的眉峰一挑,旋旋漾起真切的笑意,徐徐地从眉梢眼尾溢出来。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细雨绵绵,如烟似雾,枝头上的梅子纷纷落地,眼瞧着就快落尽了,那有心追求我的小伙子,可千万莫再迟疑呀,别错过了这大好的时机,快些开口吧。
纸面上,圆弧的线条使得这幅字娟秀中显出些许稚嫩,却夹杂着几分独特的神韵,令皇帝看了它们,便仿佛见着了其主人。一身柳黄衣衫的小姑娘,笑靥比之天际的万道霞光还要粲然明媚,笑成一汪弯月的眼眸灵气氤氲,素净的小脸微微仰起,透出一种可爱的娇蛮,别过头嘴硬地佯装不在乎,余光却时不时的,带着羞怯的情思,不经意般偷偷望过来。
旁的妃嫔送些诗词来聊表情思,选的都是婉转情深的含蓄词句,唯有她,胆子这样大,还敢缠着要他向她诉爱慕之意。
皇帝从未经历过普通男子年少慕艾的时候,他有着皇子们普遍具有的良好品质,对争权夺利的侵欲远远大于其他。之后大权在握、乾纲独断,就是有看中的女子,轻易就能得到,从未尝过所谓“寤寐求之”的深切恋求。
因而那些所谓情深不已、眷恋相思的情诗在他看来,实在不能感同身受,只剩“矫情”二字。
此时为乔虞这首词心神摇曳,也多是联想到她本人,因她这份羞涩中透着小女儿般的傲娇而心动,仿佛她真是他寤寐思服、求而不得的女子,真如此羞怯婉转地催他诉说情意。
皇帝垂眸一笑,突然好奇下面一叠纸写的什么,他将《摽有梅》放到一边,便看见了底下素白纸面上用极细的线条画的两个小人,头圆身子小,乌黑明亮的眼睛活灵活现,似是真的在与你对视一般。
确实是她的风格。
皇帝早忘了初见时的别扭,被乔虞稀奇古怪的画法熏陶久了,他也慢慢品味出其中趣味来,别说,单就这么几笔简单的线条,是怎么勾勒出两个一眼便能瞧出是他们的小人来?
左边玉冠束发、紫袍银边的小人,目色灼灼,笑容温润,双手覆在身后,衣袂翩飞,悠然地站在一片杏黄梅子树下,风流儒雅,正仰头望着被澄澈的翠色包裹在枝头晃荡着脚,穿着一身黄彩绣藤纹的纱制襦裙、梳了双丫髻的小姑娘,她颜似朝露,笑靥仿若粲花一般,满树结得正好的金黄梅子,都分不去她半点光芒。
身后小心翼翼替皇帝垂肩的小宫女,见他全神贯注地凝视着手上的纸,唇边缓缓漾起堪称柔情的笑意,这让常年只见皇上处理朝政时候如何威武强势的小宫女不禁秋眸泛水,心头涌起了满满地好奇,终是忍不住,悄悄倾身想看一眼。
可还没来得及看清,皇帝倏然起身,吓得她忙跪伏在地,以为皇上发觉了她的走神,哆嗦着不敢说话。谁知他大步朝外头迈去,一眼都没分给跪在他脚下的宫女。
她低垂着头,能感受到皇上龙袍飞扬间带起的一小股微风,转瞬便不见了人影。小宫女暗暗松了口气,惊惶散去,心底又涌起了些道不明的失落来。
……
乔虞并非白白给自己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