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菩萨

当所有人都已病恹恹躺倒在地上，荒庙内一片痛苦的哀鸣，有一个人从始至终都望着那座破旧的地藏菩萨像。那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满头白发，深情沧桑，从离开县城离开家到庙里第一天起，她就一直望着地藏菩萨那张眉眼低垂的脸。盘腿坐着，也不吃药，也不喝水。

第一日如此，第二日如此，之后日日如此。

有的人死了，他的家人趴在他身上低声啜泣，有的人已经咳得喘不过气来了，独自爬出了寺庙，像条狗试图爬回家。

这个女人就是在这样的炼狱中忽然抬起了脸来，对着所有人说：“我能救你们。”

她说：“我听见菩萨开口说话了。菩萨给我们指了一条明路，这条路能让生病的人康复，能让死去的人复活。菩萨说会带领我们每一个人到一个安乐之处，指引我们前往极乐世界。”

一开始人们都不相信，他们都以为她已经疯了，说出这些话来。人们冷漠麻木地做着自己手里的事，该熬药的熬药，该出去寻找食物去寻找食物。

只有那刚刚死了孩子的父母来到她跟前，试探般问着：“你真能让我的孩子死而复生吗？”

她说：“佛是这样说的。”

那双父母拉住了她的手，苦苦哀求。她就在那孩子身边坐下了，她伏下身来，双手合十，闭起了双眼开始诵经。

没人听得清她念得是什么经，只能看她双唇不断开合，声音就像一串珠子，相关音节被有序贯连在一块不断重复循环着。伴随着她的经文声，原本早应该合上了眼彻底归于死亡的青年手指忽然间动了一下。

而后他开始全身战栗、挣扎，像是落入水里，企图寻求生路。他嘴里发出了嘶吼声，一遍一遍，宛如濒死的野兽。

原本早已无动于衷的人听见这响动纷纷站起身来。他们围聚过来，见证奇迹在此出现。随着他的嘶吼声越发响亮，人们看着这个本应该死去的青年骤然间睁开了双眼。

奇迹发生，所有人都跪了下来，纷纷高呼着“菩萨”，可只有菩萨自己知道这究竟是巧合还是真正的奇迹。

青年一口咬住了女人的手掌，像活生生地要在她手上咬下一口肉来。可女人却始终都不挣扎，由着他咬着，等血慢慢顺着手滑落下来。他的那双父母本欣喜若狂，见状又慌张将他抱住，让他送开口，别再做这些事了。

他们看着女人将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收回来，轻轻说一句“阿弥陀佛”与“无妨、无妨”，有人冲过来，把布绑入青年的嘴中。看他仍然是一幅发狂的模样，女人说：“这是死而复生的代价。他的魂灵是留在了极乐世界，可肉身仍挂念一双父母，为了孝心回到了这里。”

大家就都点了头，认同了她说的话。从这个死去的青年睁开眼那一瞬时起，她说的所有话都是真理，她做的所有事都绝对正确。没有人会再怀疑她了。

人们看她站起了身，如身后那尊地藏菩萨一般低垂着眉眼，慈眉善目，双手合十。所有人纷纷在她面前磕了头，他们呼唤着“菩萨”，说“菩萨救命吧”，说“菩萨我们什么都听您的了，就求求您了菩萨。”

就看着她随手扯下了衣摆的布缠在手上一步步地走出荒庙，指向乱坟冢，对所有人说：“佛说我们要往北走，去一片荒芜却又充满生机的地方。”

于是人们就站起了身，跟上了她的脚步。

菩萨就又转回身，说，我们不能丢下我们的兄弟姐妹。佛说要仁爱，我们要将所有人都当做自己的亲人。当我们要去北方，就应当一起去。

于是人们互相搀扶，完全不能动弹的也由好几人一同合力抬着。

庙里原本还有已经死去的人，菩萨和仍能行走的人点了点头，表示就算是死去的人也一样是我们的兄弟姐妹，也要一并带走。

有人问，那么要把药也带上吗？药剩的不多了，也就这一点了。

菩萨却摇了摇头，说这药是憎恶戕害我们的人带来的，它对于我们的康复一点用都没有。佛说心诚则灵，佛说抛弃掉这些没有用处的东西。

于是人们就也照做了，把所有的药都抛弃在了原地，抛弃在地藏菩萨像前。他们就这样照着她所说的往北去了，互相搀扶，一路蹒跚，终于来到了乱葬岗前。

也不知为何，菩萨像是当真听到了佛的旨意，她打开了一扇门，一扇藏在墓碑下的门，通往坟墓的门。

人们仍然是害怕的，没有人愿意就这样踏入坟墓。可菩萨却说：有光才有暗，有死才有生，这里不是坟，绝非死路，只要你往下走去，就会发现这一条生路。

菩萨就率先带头钻入了墓穴之中，她的脚步声蔓延的很远很远，人们望着黑魆魆的洞口，感到害怕，可菩萨做了太多在他们看来是奇迹的事了，在这种情况下，怀疑她都会令人不安。

于是就有第一个人踏下了台阶，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人们就跟着菩萨来到了一个全新的地方，一个没有天空与阳光的溶洞，一处可以生存的新家园。墓穴之下，暗流涌动，有风在洞穴间来回，有时风大，洞穴与洞穴之间像是有人在低声耳语。

他们在这里找到了前人留下的烛台，这里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