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请废后
六斤看了许久,看到太后脸上的血色褪去, 从蜡黄色变成青灰色, 又看那胸口再也不起伏,屋里也的的确确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六斤转身去点了蜡烛, 虽然没有了日光, 不过烛光还有油灯依旧将这屋里照的明明亮亮。
他上前拿帕子沾着盆里的凉水,给太后擦了脸,又给她阖上了眼睛。
“不管我信不信你,就算陛下真的要死了,这话我也不会说出去。不管是告诉陛下还是告诉娘娘。”
六斤叹了口气, “若是陛下的心起了变化,若是娘娘待陛下态度起了变化,那才是如了你的意。”
“你想的一切,都不会成功的。”
六斤扔下帕子, 转身出了屋子。
“进去收拾吧,那道圣旨跟她一起陪葬。”六斤瞧了眼那口八成是枣木的薄棺材, “不用换衣服了, 装进去连夜出宫,直接下葬吧。”
太监进去给太后连被褥一起抬进棺材里,由锦衣卫护着往西山去了,六斤出了观心殿,一个人慢悠悠往乾清宫复命。
许元姝这会儿已经吃过了晚饭,靠在皇帝身上,有一句没一句的不知道说着什么。
“咱们不用守孝吧?”
皇帝点了点头, 笑道:“不用,她都不是嫡母了,她连母都算不上,守哪门子孝呢?”
“那就好。”许元姝松了口气,“孩子还小呢,全靠着奶娘喂,奶娘可不能吃素,得好好养着。”
皇帝笑了两声,也不问什么,只说:“没两日就是百天了,我打算前一天封妙珠当翰城公主,后一天就是你进皇贵妃的大典。”
许元姝立即坐直了,就着跪坐在榻上的姿势,道:“多谢陛下。”说完便又靠了回去。
“你准备怎么谢我?”皇帝捏着她的手,还跟以前一样的柔弱无骨,只是生了孩子后越发的滑腻了。
“你要怎么谢……那就怎么谢好了。”
皇帝笑了两声,道:“又快到我的生日了,还得备一份生日礼,你可别忘了。”
等到天色渐暗,外头传来张忠海的声音,贴着隔扇门小声道:“陛下,六斤公公来回话,说事儿都办妥了。”
皇帝面色微微一沉,立即便轻松起来,道:“就照着以前说的办,叫他好生歇着吧。”
虽然没说破,不过谁都知道这说的是太后,许元姝不由得生出点感慨来,“太后怕是没想过,她会落到这步田地,她的葬礼还不如一个太监。”
“那也是她咎由自取。”皇帝一边说,一边想起宋妈妈说的还有能叫人生不出孩子的药来。
他下意识抓住了许元姝的手,道:“虽太后伏诛,可这宫里还得清理清理。你我二人也用不了那么多宫女太监——”
“太监放出去不好生存,不如将适龄的宫女放出去,也是功德一件。”
许元姝道:“那我去理个名单出来?原先的嫔妃都成了太妃,住的地方小了,人也要不了那么多。”
说着她又笑了一声,道:“现如今内廷十二宫都是空的,倒是委屈陛下了。”
“不空。”皇帝小声道:“回头咱们一个一个院子住过去。”
许元姝呸了他一声。
太后去的悄无声息,没掀起什么波澜。
一来已经到了三月,皇子公主百天,公主封了翰城公主,用祖籍给公主作封号,这公主的受宠程度可想而已。
二来许元姝进皇贵妃,这又是个信号。
再者太后干的那些事儿,皇帝的杀鸡儆猴,也叫人不敢开口。
不过最重要的,是三月份的科举,先是会试,然后是殿试,这是皇帝登基之后的第一次科考,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只是前朝虽然不怎么关心这个了,后宫还是有人关心太后的。
比方魏贵太妃,比方皇后。
魏贵太妃虽然关心这个,甚至还为了太后失眠了好几宿,不过她什么举动都没有,她现在注意力全在身边两个宫女太监上。
究竟谁是内奸呢?又或者两个都是。
可她又不敢轻易出手,因为一旦选错了人,那她也要跟太后一样,成为魏氏,然后凄惨的死去。
魏贵太妃没什么动静,不过皇后有。
自打太后东窗事犯,又有宋妈妈揭露皇后手上有药,皇帝便派人好好地盯着西苑,别说送东西了,连消息都送不出去。
这样的情况下,傅芳苓自然是慌了,她连马都没心思去骑了。
可她身边一个人都没有,纵然是原来的傅妈妈,傅芳苓都不屑跟她商量事情的,更别说现在这些宫女了。
再一想想许元姝都升到皇贵妃了,难道那铅胎的案子还没查完?可皇后的大印她还没收到,指定是要废后啊。
傅芳苓思来想去,又想起原先有人跟她说过以退为进,便上了一封折子。
“自请废后?”皇帝反问了一句。
施忠福应了声是,“折子交到司礼监了,那边立即派人把东西送了过来。”说着他双手一捧,举过头顶。
皇帝很久都没接,施忠福抬头一看,只见皇帝紧紧锁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陛下。”施忠福轻轻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