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所谓镜头
嬴政完全服从贝克莱的指挥, 非但如此, 他还要把贝克莱拍得极尽好看。
背景太杂乱无章,他就使用短焦镜头, 突出人物主体, 还不厌其烦地告诉贝克莱身为一个帝王应该摆出怎样的姿态礼仪,等等, 然而换回的却是对方越来越不耐的反应。
嬴政表面上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暗中却轻快地笑了出来。他自幼年在赵国做质子寄人篱下忍气吞声11年, 到后来回秦国与弟弟成蟜明争暗斗, 再到莫名其妙来到三千年后的世界,直到长到如今的年岁,经历过人生如此之剧变,还从未见过这般愚笨之人。
对付胸怀城府之人, 他要费点心思,可对付贝克莱这样的人,只需让其自生自灭便已足够。
贝克莱这组照片共计花费两小时30分钟才完成。留给嬴政的时间只有半个小时了。
但是嬴政也并没有多在意。他站在左边风格沉重单一的房间前,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秦国自他祖父以来便日渐强盛,皇宫也修得富丽堂皇, 华美大气, 但是有一个人的王宫, 却是与别家都为不同。那便是勾践。
《左氏春秋》中记载,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十年, 回越之后为了复亡国之仇, 呕心沥血, 忍辱负重,把王宫也修得这般沉闷压抑。据说,那百十见方的城墙与王宫全都是黑压压的沉闷之色,乌鸦日日在上面盘旋,清冷的月光日日在里面氤氲。
勾践其人其事其家,虽称不上高贵,却远远超过大气,甚至有一种悲壮雄浑与崇高笼罩其上。
他曾经念书时,李斯就教导他勾践一事,他说,全天下的帝王都应学勾践之志,胸怀千万江山,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间屋子的布景倒很有雄浑悲壮的意蕴,只是还缺少一点东西。
嬴政埋头在道具里找,忽然眼前一亮。他看到了一把青铜剑。这把粗重的青铜剑剑身上镌刻着神秘而繁复的夔龙花纹,剑柄不饰装饰,只在尾端镶嵌了一颗光华并不是十分耀眼的珠子。那似乎不是什么贵重的宝物,嬴政却一眼认出,那是一颗夜明珠。初看无光华,细看却能发现那流动其上的浅淡光泽,温润内敛,毫不声张。
嬴政端起这把沉甸甸的青铜剑,将它挂在了房间的墙壁上。
为了凸显这颗夜明珠真正的高贵,他刻意将房间的打光调暗,再把苍白的灯光颜色换为昏黄,中和了房间有些单调的黑灰色。
从前做秦王时,他一直着黑,黑色才是象征着王权的颜色,这个习惯直到现在还保留着。除了费尔顿和朱莉娅为他准备的衣服,他只要着装就一定是黑色。
可是今天,他却改了主意。嬴政挑选了一件月白色的长袍,那长袍上还绣着暗色的夔龙纹样,这种样式在他的时代从未见过,但嬴政通过前段时间的博览群书,却知道这是中古时期汉人贵族的服装样式。
他快速地换了衣服,来不及化妆了,他索性放弃,直接将一头黑发纹丝不乱地束在头顶,戴上黑沉沉的冠冕,也不要桌椅板凳,长袖一甩,便正襟危坐在矮榻上。
他那月白色的衣衫搭在那黑檀木制成的矮榻上,犹如黑夜中的一滩月光,周身都泛着可望而不可即的清冷气质。
这画面让贝克莱都不由得一愣。嬴政抬起头来,没了额前碎发的遮掩,那双剑眉星目一挑,陡然多了几分席卷而来的威严气势。
“贝克莱、前辈,”他勾起唇角一笑,刚刚那卑微羞愧的笑容突然变了样,“我的布景、造型已经准备完毕,接下来,我希望你能按照我的想法来为我进行拍摄。”
他说完,脸上的笑意急速褪去,直至消失不见。那整张脸的冷峻、高傲与气势登时凸现出来。
贝克莱心中有点不是滋味地干站在那里。他之前从未见过处于拍摄状态下的嬴政,他所见到的嬴政都是过于内向文弱的,就包括刚刚,这人还是一副任自己宰割的模样。可没想到,在镜头下的嬴政竟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比之他在猫眼工作室拍的那第一组写真更为俊美逼人。
可之前,贝克莱固执地认为那都是妆容和拍摄角度的效果。
贝克莱站在摄像机前,他面上不显,心中却极不情愿地为这样的嬴政拍摄。他磨蹭了半天,只为嬴政拍摄了二十张不到的照片,面试时间就结束了。
面试官已经把一切都尽收眼底。
“好了,现在请两位稍事休息,我们把照片都洗出来后再做最后的评判。”高鸣远道。
那是两组风格迥异的硬照。嬴政拍摄的这组,首先照片数量丰厚,足有一百张。难得的是这一百张不光是求多,更是求精,很少有模糊、取景角度不对的废片,反而张张都能看出拍摄者的认真和用心,构图、色彩、景深,没一张是出错的。但可惜的是,其中仍有一大半的照片质量不佳,究其原因不在于嬴政的拍摄问题,而是贝克莱的不配合。
他要么是表情狰狞,充满着不耐和厌烦,要么是姿势夸张,活活把一个深宫帝王表现成了黑社会老大,满脸都是油腻。不合适的表情与贝克莱过于立体感的长相除外,那杂乱无章、庸俗奢侈的房间摆设也是罪魁祸首。
看看这布景里都有什么吧。明清时期的青花瓷和宋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