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夜色深沉, 山林的阴影在黑暗中起伏，犹如一头长大了嘴饥肠辘辘的野兽。林间时而响起鸟鸣，呜咽仿佛鬼哭, 混着广场那边传来的欢歌笑语，给人以难以言喻的荒诞阴森之感。

乔欧睡不着。

他刚刚知晓了一个困扰他们家父子两代人问题的答案，拿到了一个能够彻底扳倒镇长让他再也爬不起来的巨大秘密, 还拉拢到了几位能给他带来极大助力的盟友, 为他梦想中的小镇蓝图添砖加瓦。

可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只感觉眼前千头万绪不知该从何处下手，比当初父亲意外过世他骤然接手家业时还要头痛几分。

——都不用镇长推锅，乔欧已经在想着该怎么收拾镇长倒台后的烂摊子了。

他并不知道镇长已经转移了大部分财产, 计划着明晚就带着家人远走高飞, 也不知道镇长在教堂待了许久，祈祷神明庇佑他们一家能从这场风波中全身而退。

当然，他更不知道镇长离开了教堂，却再也没能回到家里。

不过很快他就要知道了, 在他兀自对着窗外发呆时, 电话叮铃铃响了起来。

……

广场中央搭起了高高的柴堆, 徐饮棠被镇民们簇拥着点燃了篝火, 接着他们高声歌唱起赞美神明祈求庇佑的颂歌，卖力地舞动肢体表达对神明的崇敬。

这样的喧闹会持续到天亮, 明亮温暖的火焰把每个人的面容照得发红，快乐的笑容随着火光摇曳显出些扭曲变形的阴影。回响着的欢快歌曲朗朗上口, 听过两遍之后连看直播的观众都能哼哼两句，不自觉跟着节拍轻轻摇晃身体。

注视着一切的伟大神明啊……

我们愿献上灵魂与信仰……

请庇佑赛伦斯的安宁……

请庇佑土地丰饶万物生长……

伟大的神明啊, 请您庇佑, 请您庇佑……

……

这首曲子据说也是赛伦斯镇第一位神父的作品, 那位神父在艺术方面有着极其出众的才能，雕塑绘画音乐无一不精，与此同时他又是个善良大方的好人，时常说着“神明在注视着一切”，教导信徒们要虔诚向善，直到现在镇民们提起他时语气还十分尊敬。

“根据我的经验——”小青找机会脱离了载歌载舞的大部队，凑到早就坐到一边休息的徐饮棠旁边，给他分享自己获得的新情报。

刚说到一半他就感觉一只手搭在了自己肩上，至于是谁不回头小青也能猜到，一停不停地接着说下去，“根据我的经验，一般这种所有人都说好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徐饮棠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是吧，而且神父这条线咱们基本还没走……”小青正想接着往下说，突然看到徐饮棠比了个安静的手势，侧着头好像在专心聆听什么，小青隐约也听到了一声蝴蝶翅翼的细微嗡鸣，艰难地在火光和混乱的人群中分辨出一只小蝴蝶。

是徐三花。

几秒后，徐饮棠说：“镇长被袭击了，三花帮他拖延了一下他逃出去……哦，现在死了。”

“死了？”小青惊讶地瞪大眼睛，又赶紧压低声音询问案情，“赛伦斯？”

徐饮棠摇头，“不是她，袭击者是从教堂来的，赛伦斯他们去不了那里。”

恶魔没办法进入教堂，如果他们当初站到镇长阵营被赛伦斯的雕像们追杀，那么教堂就是他们最可靠的避难所了。

小青皱眉，一时想不出还能有谁，又有些头痛地想叹气。

昨晚他们刚跟赛伦斯谈妥了怎么搞镇长这个最大的祸头子才能让赛伦斯满意，今天镇长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不仅原定计划被打乱了还不好跟赛伦斯交代，万一最后不得不打起来，岂不是弄得跟他们欺负受害者似的了……

卡玛佐兹揽着小青的肩膀又揉了揉他的头发，想了下问徐饮棠：“是雕像杀的人吗？”

“嗯。”徐饮棠点头，“但这个镇子的雕像太多了，三花分辨不清是哪个。”

徐三花和徐小乖一样，并没有眼睛这一器官，主要靠蝴蝶们的触角感知气息来周围的情况，一旦遇到这种大片雕像复制黏贴一样排排坐的场景它就容易脸盲，加上赛伦斯的眷属们它也不是个个都见过，蝴蝶们窸窸窣窣讨论许久也没有讨论出凶手到底是哪个雕像，只能告诉徐饮棠那个雕像的气息有些奇特，身上很干净没有附着什么怨气，还有股淡淡的信仰的香气。

信仰的香气……

老多林曾经说过的话在徐饮棠脑内闪电般划过——“是教堂里的神像。”他说道，“教堂里的神像也是那个神父的作品。”

卡玛佐兹的神情严肃起来，“神像的话就有点麻烦了……那是神明形态的外化显现，按理说根本不可能产生能力和意识才对。”

万物之力皆来自于其形，赛伦斯被雕刻成恶魔，经年日久就真的变成了恶魔，那么神像天天被信徒虔诚祭拜领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