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鬼母

淮城广播电台;大楼就在嘉和商场附近。 梁医生把车开到电台大楼下, 一个人坐在驾驶座上，很久没有下一步动作。 月色清冷照入车窗，梁医生神色麻木, 弯下身体, 从副驾驶;椅垫下拿出一本书来。 手指拂过书面上;灰尘褶皱, 几个字逐渐清晰。 《夜航船》第一期。 《夜航船》是一百年前，故事杂志社发行;书刊赠品。非卖品, 不值钱。它很薄，只有正常杂志一半;大小, 插画也是黑白;，文字像是没经过认真排版，密集聚在一起。处处都显露出廉价、敷衍。 第一期;封面是一艘小船。 船上摆放着一个蓝色书包，一个船桨, 一个千纸鹤，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在浊黄色;月亮照耀下，小船驶向蓝色大海深处。儿童画里浮花浪蕊与白云相连，好似要航向天空。 书;边缘像是被火烧过, 有弯曲发黑;痕迹。梁医生翻开第一页。扉页上是男孩七倒八歪;四个大字，“故事大王”。 男孩家里穷，小时候并没有合适;纸和笔练字, 久而久之, 字迹就歪曲变形了，看起来很丑。 没有笔自然也没有干净;本子，于是童年时所有;胡思乱想, 他都只能写在书籍空白;地方。 从《夜航船》第一期;第一页开始, 每一篇文字结束;空白处都有铅笔;痕迹。 他会写自己;身边;人。写到势利眼总是安排他去打扫厕所;老师, 男孩会安排一个厕鬼, 让厕鬼在老师上厕所时偷掉他所有;纸；写到脾气爆总是欺负他、往他抽屉里塞蛇;同学，男孩又想了个甩不掉;蜗牛，永永远远跟着坏人身后。 小孩子;世界单纯无暇，报复;方式都是天真又可爱;。 至少在当时，故事大王;故事里从来没有出现过“死”这个字。 梁医生一页一页翻阅，翻到最后。 看着那个他和魔鬼做交易，必须去完成;早就熟稔于心;故事。 《都市夜行者》那一页;纸被水浸湿过一般，字迹模糊，一团一团皱起。 好像是有人一边大滴大滴落泪，一边颤抖地写字。 《都市夜行者》故事;前言是个小孩;自述。 【我好像上不了高中了，我被开除了。】 【他们都不相信我。可火不是我放;，人也不是我烧;。】 【那天晚上，我听到尖叫，跑出去，就看到一群高年级;男生在欺负一个男孩。他们往他;眼睛里喷辣椒水，往他;嘴里倒蚯蚓，他们打落他;牙齿，绑住他;双脚，踩着他;双手。 我害怕极了，我想跑去告诉保安，但是那群人发现了我。他们拽着我;头发，把我也拖了过去。】 【他们把对那个人做;事，又对我做了一遍。】 【他们用绳子困住我;手腕，用棍子抽打我;小腿。将辣椒水倒淋在我头上，辣椒水流进眼睛流进耳朵，我快要瞎了。他们说我是有妈生没妈养;小杂种。】 【他们说，今天要玩烤全羊;游戏。】 【学校角落有一间废弃;木屋，木屋里面堆满了过旧;报纸和坏了;课桌课椅。】 【一开始，那群人只是想拿树枝点火吓唬人。结果不小心，火星子落到干燥;废纸木柴上，一瞬间，整个木屋都烧了起来。热气熏天，浓烟滚滚，他们吓得脸色苍白屁滚尿流地跑了，只剩我和被绑住腿;另一个男孩。】 【屋子里越来越热，我要死了吗。可我不想死啊，我还没长大，我还没去看故事外;世界。我吃力地把两只手往火堆里伸，烧断手腕上;绳子，从地上爬起来，抱起我;书包往外跑。可这个时候，我;脚腕被那个男孩抓住了。他哭得好难过啊，让我救救他。】 【我想，我也该救救他。】 【我吃力地拖着他冲出火海，木刺划破我;手臂，星火点燃我;头发。烟很浓，呛得我一直在流眼泪。但万幸;是，我们跑出了木屋，得救了。我在操场大声呼叫，几个家长很快看到了我们。家长们把男孩送去医院了，他们又问我，要不要去看医生。我没钱去看病，爸爸也不会给我钱。于是我跟他们摇摇头，背着书包回家了。】 【走路;时候，手很痛，脚很痛，眼睛耳朵也很难受，可是我心里却被一股暖流充斥着。我好像，做了一件好事。】 【……我做了一件好事，可是没人这么觉得。】 【老师问我：如果火不是我放;，我为什么要冲进去救人。】 【这太荒谬了。我瞪大了眼，把那天;事手足比划，从头到尾解释了一遍，但是没人信。】 【我举起我手臂上;勒伤，可是老师看不见，他说这不是勒伤，是我跟人打架造成;。 我问那几位家长，那天我大声呼救你们也听到了;是吗。家长们都摇头，他们装聋作哑。 高年级;一群人躲在家长后面，造谣污蔑说看到我在欺负人。 所有人都在怀疑我，我急切地把目光看向那个被我救下;男孩。】 【可男孩低下头，哭着说，就是我放火烧;他。】 黑色;宾利驶入灯火繁华;市中心。高楼大厦耸入云霄，闪烁;红色霓虹灯像血色大眼。 车内电台，女主持人声音温婉甜蜜，长叹一声。 【就这样，我们;主人公因为放火烧人，违法乱纪，性质恶劣，被学校开除了。他一个人抱着书包，在上课打铃声里，走出了校门。】 【可怜;小男孩，他;人生好像从这一刻起，再也没有了方向】 叶笙偏头开窗外，琉璃般冷漠;眼中浮现出薄薄戾气。 宁微尘把车开往嘉和商场，听完这个故事，殷红;唇角勾起，似笑非笑说：“宝贝，我有一种预感。都市夜行者;故事应该到尾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