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今日之事至此,与诸位无关。”关羽鲜少显露出这样的神情,“我受兄长重托,如今落得这般境地,唯有以死相报而已,但诸位可自行乔装出城,谋求生路。胡玄...”
关羽抬眼望向胡玄,胡玄眼含热泪,单膝跪地没有半点犹豫道:“我愿誓死追随将军!”
底下的士兵也跟着她跪,人虽少,声却震天响:“我等皆愿誓死追随将军!”
关羽冲胡玄点点头,欣慰的目光一触即收,摇头面向那些将士们,道:“尔等家中也有父母,也有妻子,趁今夜雪大,乔装百姓,出城去罢!”
“将军,我不愿走!”王甫将军一个平时剜肉都不眨眼的大汉此刻红了眼,哽咽起来,“承蒙将军厚待,我等无以为报,如今宁愿粉身碎骨,也不愿抛下将军!”
那些带伤的士兵们也喊,什么生死相随,什么与孙权决一死战,什么跟着将军埋骨何处都无妨,震得树梢上的雪扑扑得往下掉。
在一片悲怆的气氛里,关羽俯身扶起了他们,一生拿大刀的手竟然微微有些颤抖,但很快克制了下来,与王甫胡玄三言两语敲定了去处,弃此故城,投往西川,再重整旗鼓,就从敌军最少的北门突围。
大雪铺了满地,各个脸上都带着赴死的决心,王甫主动提出带着部下百余人留下死守,为关羽多争取几分生还的可能。
“我随将军八年,朝夕相处,受教殊深,平生之愿已足,死而无憾。”王甫深深拱手,“将军一路小心!”①
舍生殉义,为君效死。
关羽扶起王甫,一一看过那些请他上马的士卒,好像要把这些人的面孔都刻在心里。随后,他唤来周仓,要周仓留下助王甫一同守城。
胡玄一愣,想到城守不住还有投降这一条活路,跟着他们一起突围的话就...而且王甫一人带兵守城也太地狱难度了。
周仓却反应激烈,他自从跟了关羽,就没有一天是分离的,他又怎么肯在这种时候走。
关羽温言相劝,周仓大概也知道关羽已经下了决定,顿时泪如雨下。
忍不住也湿了眼眶的关羽把周仓大力拥入怀中,二人紧紧相拥。千言万语,都在这里了。
那年关羽先捡到胡玄,后脚就收了周仓,胡玄也算是周仓看着长大的,今日一别,两人心里都清楚,大约是此生最后一面了,与关羽分开后,周仓终于忍不住,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揽住了胡玄的肩膀,就像拥抱亲人一样。
“保重。”
“...保重!”
最后与留下的将士们诀别,关羽单膝点地,深深拱手,俯身行礼。再直起腰来,他重新挂上了满面肃杀。
赤兔马一声嘶鸣,划破雪夜。
后面的事很混乱,胡玄只记得有一柄利刃穿过了自己的身体。
她猛地睁开了眼。
胡玄大口大口喘息着,模糊的视线缓慢聚焦,映入眼帘的是精致的木制房梁,悬了一个小小的风铃,有些眼熟。
这是哪里?
胡玄心生疑惑,用胳膊支起身体,却发现自己身上的肌肉似乎都消失了,身体也没有疤痕。她翻身下床,赤足立在地上,月光透过窗户纸照进来,把一切映得模模糊糊的,胡玄能勉强分辨出自己似乎又成了一个少女,但手无老茧肩背无肌肉,显然不是“胡玄”应有的。
怎么会这样?她...又去了谁的身上?
心下悚然的胡玄后退了半步,不小心撞倒床脚的矮凳,上边的瓷碗摔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破裂声与椅子倒地带来的闷响。
动静成功吸引来了一串杂乱的急匆匆的脚步,几个人影打起灯,推开木门走了进来。
是生面孔。
“小姐怎么了?”
其中一个侍女打扮的人关切地说道,把房间内的油灯灯芯点燃了,看见满地的碎瓷片小小捂嘴惊叫了一声,立刻转身去拿簸箕了,这时火光才照亮了最后进来那人的脸。
是——糜夫人。
胡玄后知后觉地发现屋内的装潢都像极了刘备在新野时的府邸。
她呆呆地望着糜夫人俯下身来,把自己抱在怀里轻晃,左手一下一下从后脑勺抚到后心,耐心地安抚着她想象中半夜惊醒不小心踹翻床脚凳的女儿的情绪。
“怎么了,慧儿,可是做噩梦了?”糜夫人问道。
糜夫人?慧儿?这副身体是刘慧的?那个与刘备携民渡江时与军队走散下落不明的刘慧?
糜夫人看胡玄发愣,忽然手一顿摸到胡玄的后颈,又抵上胡玄的额头,“怎么这么烫?”
听到这话,胡玄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浑身酸软发热,连视线都是蒙蒙的有些眩晕,原来是生病发热了。胡玄已经许久没有这种体验了,一时间竟有些陌生。
糜夫人轻柔的安抚落在身上。
“多谢夫人。”胡玄连忙道谢,糜夫人只含着笑意,替她重新梳顺了有些乱糟糟的头发,轻柔地说道,“叫我夫人?慧儿,你是傻了吗?”
糜夫人温柔得有点像母亲。
现在好像...真的成了胡玄的母亲。
烧得头脑有些迷糊的胡玄被放平到床上,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上一世。
上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