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开眼的时候,第一眼就望到了睡在这张小榻上颜霜。 裴淮真有些恍惚,因为他好久没瞧见过霜儿的睡脸了。 她睡的极不安稳,眉头微皱,一只手伸长,搭在他腰间的锦被上,另一只手垫在红扑扑的脸颊底下, 同小时候入睡的习惯一模一样。 这么多年过去,霜儿好像没有变,但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她长大了,长得就和幼时的自己幻想中的一模一样,成熟,内敛,待人宽厚。她变得愈发的聪慧睿智,再也不是小时候一闯祸就会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孩子了。 她变得越来越好,一步步地长成了她曾经许诺过自己的样子,可他呢? 裴淮真按住发痛的胸口,眼神幽暗。 近些年,这副身子愈发的残破不堪,这病已经牵扯了她太多的心神, 时至今日,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拖油瓶。 胸口的疼痛越来越厉害,裴淮真抬手轻轻拍了两下,他试图压制中喉头的痒意,不想惊扰身旁这个安睡的人。 可咳嗽这东西就如同爱意一般, 越是故意压制,就来的越是猛烈。 终究是没能忍住,裴淮真扶住床沿,弓起身子,胸腔剧烈的起伏,咳嗽声大的像要将内脏通通倒出来一样。 “小哥?” 颜霜迷迷糊糊的睁眼,待看清了裴淮真的动作后立即从小榻起身。 她来不及捡起掉落在地上的被子,直接扶住了裴淮真摇摇欲坠的身子,耐心的帮他拍打着脊背来舒缓咳嗽。 这是喘症发作后的后遗症之一,每次小哥发病之后,这恼人的咳嗽就要缠上他,而且还要持续很久。 没有什么好法子,只能吃些生津止喘的药物。 待小哥慢慢平复后,颜霜才扶着他又重新躺回了高高架起的靠垫上半卧着,她转身倒了一杯水给他。 “蓁怜呢?”裴淮真问。 “在外面。” “换他进来伺候,你且回房休息。” 颜霜撇撇嘴,她接过裴淮真递过来的空杯子,搁到了小几上,就像是没听见裴淮真的这番话一般,泰然自若地又坐回了床边。 “守了一夜你也累了,回房吧。” 靠着垫子缓过劲儿来的裴淮真,虚着声音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可颜霜依旧一动不动。 正当裴淮真薄唇轻启,喘着粗气想说第三遍的时候,他的腰却忽然被颜霜死死地抱住。 “咳咳,霜儿,你,你这是干什么?” “小哥——” 颜霜拉长了音调,她将脸颊半贴在裴淮真的腰腹,如同小时候感到害怕时做了无数的那样,肆意地宣泄着心底里的恐惧和依赖。 “我生辰还有十几日就要到了,我今年的生辰愿望就是不要你病恹恹的,快还给我一个健康快乐的小哥,好吗?” 与裴淮真相识的这十二年来,这是她见过他发病最厉害的一次。 以前她总觉得这病没有什么,无非是不宜受孕产子而已。所以她一直认为只要她护得住小哥,平日里再多多注意用些补品汤药的将养着些就可以了。 但这一次,她真的有些怕了。 小哥要为她寻门当户对的夫郎,她可以耍赖拒绝, 小哥为了不耽搁她的仕途想着分府别住,她也可以用勤勉用功来打消他的顾虑。 可面对死亡,颜霜忽然发现她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她只是一介肉体凡胎,自然不可能和神仙抢人。 当年不行,现在也不行。 这一次,如若不是恰好撞见从张太医,小哥怕是要在这间屋子里活生生的憋死过去, 她真的好怕, 颜霜紧了紧自己的胳膊,想要把小哥搂的更紧一些, 她已经一个家人都没有了, 她不能再失去小哥了。 *** 裴淮真感觉到了腰间传来的湿润,尽管没有任何的声响,可他知道是颜霜在哭。 他怎么忘了,无论霜儿在外有多么的独当一面,可只要在家,在他面前,就一直是小时候那个说哭就哭的小哭包。 裴淮真的手悬停在半空,终究还是没能克制的住内心呼啸而来的情愫。 他抚上颜霜的头,轻拍, 一下,两下…… “好。” “小哥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