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徐寔吩咐罢, 甲兵应声而动。邱氏还坐在地上做梦呢，一对黑甲卫如两座高塔左右夹来，拖着邱氏来到乌衣巷外烈日当头;衢口, 声如洪钟： “跪！” 邱氏像一只面口袋似;被摆布着, 天旋地转间, 仍接受不了眼下;事实，仰头看见道口指指点点;行人，脸色红似猪肝，两耳嗡嗡作响。 “你们岂敢！老身乃诰命妇，家儿是中书省令公, 老身长子还是北伐建功;社稷之臣……” 她欲从地上爬起, 话音还未落, 又有两个面口袋被扔在她身旁, 正是王媪和李媪给她作伴来了。 徐寔冷冷扫视那斯文扫地;老妇一眼, 从随扈手中接过一只两臂长;长条扁形锦盒，向傅小娘子府门行去。 府门下;杜掌柜见了他，又见到来此为小娘子撑腰;黑甲卫, 向徐寔拱拱手, 将人让进府中。 二者并肩, 谁也没有回头多看那个在巷口哭叫;老虔婆一眼。 东堂, 簪缨发作过后，正双手环着狼颈低头默默。 见徐先生至, 她目光一下子亮起来, 起身直朝外看, “小舅舅来了吗？” 徐寔在槛外;木廊子上脱了履, 轻掸大袖, 捧箧步入堂中微笑：“主上没来, 遣在下来给小娘子送两样物件。” 又道：“外头杂事小娘子全不必理会，亲卫会处理干净;。” 说话时，他一直小心留意着傅娘子;神色。 此前，徐寔与邱氏;马车可谓是脚前脚后到;乌衣巷，碍于主上有过交代，他全程听完了傅老太婆放;厥词，忍得牙根发痒。 大晋自天子以降，孝道为先，这一字就是一座越不过;高山，一片不见底;深渊，徐寔深知这番话对于一个十五岁;小女娘来说，是何等;威慑与压迫，他不敢想象傅小娘子听后会如何。 可他没想到，傅娘子会那般果决地回言，称得上一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好静气，好胆魄。 可徐寔依旧担心，她;女儿受委屈。 簪缨却只好奇地向先生手里张望，“是什么？” 徐寔便打开那盒子;上盖，只见其中卧着一张不知何木制成;小号木弓。 那弓形古拙流畅，曲线宛如工笔一气呵成;仕女侧影。弓身上，每隔三指宽，又如琴徽般锉入一粒小小;红色宝石，一共七颗，第一眼看去低调不扬，与木色映衬，却是格外精巧别致。 小弓之下，还压着一柄同木色;马球杆。 簪缨从前曾见四公主和五公主在华林园玩过，自己却不曾碰过。一见此物，她心中烦恼霎时一扫而空，小心地拿在手内，竟是不轻不重，正合自己;手感。 不得章法地轻挥两下，也有如臂使指之感。 “大将军说了，小娘子务必好生进膳睡觉，待养好气血，正好教小娘子玩乐。”徐寔笑着加了一句，“将军亲手做;弓武，殊为难得，小娘子收好。” 簪缨本就握着马球杆舍不得放下，听是卫觎亲手所做，掌心里打磨得圆润;硬木忽然便似有了温度。 女孩颊边抿出一对清浅;梨涡，不甚明显，却很安恬。她轻道，“小舅舅疼我。” 徐寔交代过东西，问：“小娘子可有话带给大将军？” 簪缨轻轻福身：“代我请小舅舅安，多谢小舅舅馈赠。” 徐寔微顿，看着小女娘清亮无霾;目光，知道问不出别;话来，便颔首而去。 只是走至堂门处，他到底不忍心地回过头，又多安慰一语：“在下虽不知当年京华中事，却知唐夫人荦荦豪情，玲珑八面，不与宵小计较是不足道也，并非惧了他们。是以小娘子无论如何行事，都不算违背父道母道，毋需愧疚。” 簪缨下定决心要做;事，是不会愧悔;。耳听此言，她心中一动，称是，忙忙追问;却是另一事： “先生也认得我阿母，也与我阿母熟识?” 徐寔敛起;眼波如春水，那样一位耀眼;佳人，他岂能不识得，岂能不难忘…… 这位年过不惑;南亩耕士最终只是低道：“你阿母，是个很好，很了不起;人。” 他前脚刚走，徽郡王夫妇便因邱氏上门胡闹;事，赶来安抚簪缨，这且不提。却说两刻钟后，一辆通帏犊车撵火似;赶到了乌衣巷。 从车上跌下来;正是傅骁，下车时这位中书令差点被踏凳绊倒，撞歪了头帻，也顾不得。 他当头见一班黑压压;精甲撞进眼里，正午酷热;太阳下，老母亲就跪倒在行人往来;衢口。 傅骁如同被无形;巴掌左右开弓掴在脸上，火辣辣地疼，连声叫道：“何以至此，何以至此啊！” 他趋至近前，更为清楚地看到了母亲;狼狈。只见傅老夫人鬓发垂落，脸上分不清是泪是汗，嘴唇哆嗦，胸口起伏，袍摆处还沾着不知是什么液体;污迹。 这哪里还像一位持家掌馈;世家老太君？ 傅骁心内含酸，已知自此刻起，清河傅氏;里子面子，是再也没了。他抖声轻问：“母亲伤到何处没有，先起，先起来。” 他欲要将人扶起，两名甲兵将佩刀一横一抹地叉在傅骁面前，铁面无私。 傅骁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大司马手底下;人，既怒且怕。 那日安儿和傅妆雪从西山硬生生走回傅府;阴影，还历历在目，他亦听说过关于那位大司马如猛虎长蛇，杀敌如麻;传闻，他怕，可也不能让母亲把一条命都交代在这儿，只得舍下身段，左躬右揖地说情。 好话说尽，甲卫不动毫分。 “骄奴……”邱氏此时终于转过弯来，隔着围守;精兵看见次子，浊目中涌出泪水，瘪着唇吞声啜泣，“儿啊，你快救救母亲，我不要跪在这里……” 这里人来人往，全在看她，太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