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
店内的伙计还在忙碌,要将这次走商买回的货物登记、分类。 申掌柜也是忙着打哈哈,指了指天色,“时辰也不早了,五郎来回也累着了,可要歇个晌?” 顾五郎不咸不淡瞥着他,但笑不语。 申掌柜晓得这是动了气了,赶忙想了辙,预备溜之大吉:“小人知道了,您不怕辛苦,要查查账。稍等,我这就去楼上取……” “站住。” “是,五郎有何吩咐?” 顾五郎觉着在这等微末小事与他计较,倒显得自个儿很是在意,随手摸了他的算盘,慢悠悠问道:“从前烧制的那批陶器……” “都收回来了,生面孔的伙计,价也加得不多,做得滴水不漏。有漏了几个,也是在兄弟们那儿。” 申掌柜又哈着腰,抬起下巴,指着斜对面的铺子,“或是娘子喜爱得紧,才从老井那强买了来。” 说起这花瓶,也是个不堪提的往事了。 申掌柜瞅着主子脸色,抹了脑门密密麻麻的汗道:“小人看那位娘子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出来的。她下回再来,便悄没声将它买回来。” 顾五郎不置可否,只轻嗤一声。她也是个扯谎不眨眼的,什么传家宝,尽是胡言乱语。 他拢了袖出门去,原是该回府,但想想通天呛人的羊肉味,又朝反方向走去。 说来也是巧,那个满口谎言的小娘子正在前头路口处,仰着头望天。 也不知是看什么。 顾五郎随她扫了一眼——嗯,今日没起风沙,天挺蓝的。再蓝的天,有什么值得她看的? 这样想着,唇角先是翘了起来,人再不紧不慢走近。 京城到这里,两千多里的地,她细胳膊细腿的,竟也走得到。 许抱月驻足,是因为她馋啊。也不知是谁家,院子里有一棵郁郁葱葱的榆树,伸出来的枝条像恶魔之手,无声诱惑她。 是了,原著里也说过,女主为男主家做过一道榆钱,教府里的老祖母起了思乡之情。 这也是女主作为罪臣之女,仍能力排众议,嫁入将军府的原因。甜宠文嘛,有跳脚的反派,自然也有讨人喜欢的老人家。 “咳……” 顾五郎轻咳,戏谑道:“难不成是这树成了精?” 许抱月回神,后退两步福了一礼,恭恭敬敬答:“小女家贫,看到些什么,总是想着能吃吗。” 好吃吗,怎么吃。 顾五郎微微颔首。今早天刚亮的时候,她不就是在院中角落里吃草吗? 他们不声不响占了他的落脚点,险些吓了一跳。 二人无声站了会儿,许抱月鼻息灵,嗅得他身上还带着微弱的羊肉味,便一鼓作气问道:“小弟年纪小,或是认错了人,不知今日郎君是否去了城西,托他送一锅羊肉给婆婆?” “你家小弟?” “正是。” “你我认识?” “……不、不认识。” “那我不曾去过。” “……” 依着礼法,许抱月不能直视于他,正巧,日过中天,他的身影便落在她的鞋尖处。 许抱月提着气,轻抬右脚踩了踩,轻声道:“既是如此,打扰郎君了。” 说罢,再补踩一脚。 这样稚气的事,怎逃得了顾五郎的眼?大兄膝下也有了一位小郎君,正在牙牙学语的年纪,见着了年纪最幼的小叔叔,总是要缠着做游戏。踩影子,便是他最爱玩的。 已走了几步的人,穿的最次的粗麻布,衣摆一动一动的,细弱的肩也一抖一抖的,像朵从蓝天落了地,沾了土,也不甘寂寞的云。 “你的瓶,” 顾五郎喊住了步伐轻快的人,甚少心虚,面上仍是镇定自若。 “一百两,我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