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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总是在某一瞬间有向虚无缥缈神佛寻求庇护的念头,宁湾在揭江大桥上吹冷风,在这种念头强烈到不容忽视后果决起身。 她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 司机是个笑眯眯有啤酒肚的中年大叔,车内整理得很干净,空气清爽。后排车椅背上贴了一张画了太阳笑脸的便利贴,上面用充满自豪的字迹歪歪扭扭写着—— “哥哥姐姐叔叔阿姨注意卫生哦 爸爸车技很好,是拾金不昧和见义勇为司机! 会把大家安全送回家的!”” 宁湾手指放在上面,不由得笑了一下。 司机很骄傲地说:“家里小孩刚上一年级,都是她写的。” 宁湾摸了摸那朵长在茎秆上的太阳,心情仿佛都明朗起来,笑着说:“写得很好。” 司机打左转向,乐呵呵地确定目的地:“这么晚还去莲山啊?” 对话似曾相识,宁湾收回手:“对。” “那边啊,我才将看了新闻,说那边不太平呢。”司机一边开车一边说,“不是不太平啦,我听说那边要做开发用地,那个什么道观要迁走。” 宁湾一怔:“迁走?” “迁不迁得走还另说,那边是荒山,就算搞了个旅游景点也不晓得有几多坟头,作孽啊,这不是扰人家清净……” 司机摇摇头:“没钱人葬在莲山,有钱人不都在后边町华山公墓。人活着分个三六九等,死了还要争那巴掌大的地。” 町华山是昌京正儿八经的公墓,墓地价格高得离谱。人总是有那么一天,也不能草草找个地方,相比之下它背后那座荒山就变成了更经济划算的埋骨地。 司机很快又将话题转向昌京吓死人的房价,不知道做牛做马多久才能有一平米的地…… 宁湾只是听听,一笑而过。 车驶出市中心繁华地带,朝向郊外。 七年过去,昌京每一寸可利用的土地都被圈定和划分,只有这里依然被留下。 宁湾下车时有两秒陌生。 从山脚开始,莲山依然灰扑扑,上山路崎岖遥远。 她向上走,脚底石板堆砌出的台阶一级级往上。 手机电筒照亮一方石板,青苔绿艳。 宁湾竖起衣领挡风,双手插兜一步步往上走。 天色暗下去,那句“一切爱恨的来处与归处”忽然就从脑子里冒了出来。 她忽然开始好奇,辛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一个锦衣玉食的富家公子离开生活二十多年的地方,放下一切孤身远赴昌京。 树梢被风声吹动,宁湾在不着边际的黑暗中循着路走,又想起“他对一切情绪的感知敏锐无比”。 爱是如此,持刀相向的恨呢。 那又是恨吗,还是不甘、愧疚和彼此无法接受的结局:原来年少爱意,也有消磨透的一天。 现在呢? 宁湾轻声问自己,你还能找到爱的感觉吗? 她脑中纷繁复杂,在见到道观模糊一角时,所有念头奇迹般止息,化作青烟泡沫。 夜幕时分,周边只有草丛中早蛙的叫声。 七年前这座乌合观就破得厉害,风雨侵蚀后的牌匾要掉不掉,大门随时有轰然倒塌的风险。 宁湾没想打扰道门清净,在附近杂草延伸出的小路上走了两圈。停在三官殿门口。 三座神像一如七年前,各有姿态,稳坐神坛上。 宁湾抬头,隔着一扇门同他们对望。 “那是什么?” “三官。” “你在跪什么?” “……” “你会不会后悔?” 二十岁的宁湾字典里没有”后悔“这个词。 所以在狂风暴雨简陋道观中,许清景俯身问她那一刻,她给出的答案是—— “我从不后悔。” 雨下了很久,下山山路遍布泥泞。在熹微天色中,她撑一把伞,在三官殿门前台阶处跳上了许清景后背。 然后紧紧抱住了他脖子。 许清景那时候还不适应这种程度的异性接触,但她狡黠地谎称自己扭到脚,坐在地上装模作样地痛呼。 胸腔心脏和少年清瘦脊背相贴,二十岁的心跳不加掩饰,震耳欲聋。 她一路咋咋呼呼,说到东家的炒板栗西家的豆腐花,南边的太阳北边的月亮,男生不说话,托住她的手却稳而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