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缠上的第五夜】
br> 她有些拘束,将换下的宫裙悬挂在近处的衣椸上,便要进入汤桶之中。 “娘娘沐浴时,怎的不褪下诃衣?”谢圭璋的嗓音从屏风背后传了过来。 油芯沿着烛台跌落,在女郎的面容上掀起了热焰。循理而言,赵乐俪该斥责他冒犯,但是,当她用余光朝着屏风外瞥去时,谢圭璋只是坐在外间的茶案前,慢条斯理地喝茶。 在他那样的一个视角,是根本看不到屏风内的情状,如此,他又如何知晓自己是怎么样的呢? 赵乐俪心下惕凛。 似乎是觉察出她的顾虑,谢圭璋轻笑出声:“娘娘放心,谢某不会偷看的。” 似乎就为了等他这句话,赵乐俪绷紧的心神松弛了些许,继而纵身钻入汤桶,在水下慢慢将诃衣褪下,将其悬挂在汤桶边缘。 汤桶很宽敞,蒸汽腾腾的水上浮泛着薄荷、白蒺藜、山楂、草乌等诸色中草药,水的温度是适中的,赵乐俪静静地靠在桶壁边缘,一晌用香胰濯拭身躯,一晌思量着接下来的对策。 她被他掳掠至此处,她两番逃脱未遂,已经引起他的高度警觉,接下来的时刻里,她必须处处小心,但凡露出点出逃的迹象,他很可能不会再这般好说话的了。 方才与谢圭璋对话时,他说了此处是一座客栈,这说明她还没离开京城,即使如此,她还是有一线获救的生机的。这一会儿,太子应当遍搜宫城,发觉她已经被带离大内了罢,她相信他会派遣俞昌出兵,封锁住东西两座廊坊。 只是,京城酒家林立,少说也有上千家,一家一家地摸查下去的话,未免太慢了,她会等到营救的时刻吗? 一切都是未知。 赵乐俪垂下眸睫,望向腕心所缠绕的玉璜,历经一番洗濯,表面的云纹泛散着剔透温腻的光泽。 玉璜并不是完整的,原先是由黑白二色组成,代表阴阳两面。当初,上京前,姨母郑重其事地将黑色的部分交付予她,说: “阿俪,你的母亲国色天香,贵为太傅之嫡孙女,十七年前为赵闵所娶,一年后有了你,但宋熹帝一直垂青于她,欲夺臣妻。五年前重阳节,帝王在京郊寒山设一场宫廷夜宴,赵闵应其邀延,携你的母亲赴宴而去,却是,再未回来过。” “赵闵说,你的母亲是不慎失足,落入山崖的瀑流里。” “坊间有人说,你的母亲是遭罹帝王强占,不堪受辱,投水而亡。” “五年过去了,姨母在等待一个交代,但在这人心鬼蜮的皇城之中,当年参赴寒山夜宴的所有人,或噤声不言,或死于非命,或辞官归田,你的母亲就这样消失了,仿佛不曾出现在这个人世间,所有人都默认了她的消失。” “阿俪,你知道吗,姨母有个直觉,坚信你的母亲还活着。那个时候,姨母差人去寒山寻过你的母亲,一个月后,线人无一例外死于非命,但有人冒着危险寄送回来一样东西,是一张字条,上面仅两个字。” 十七岁的赵乐俪问:“是什么字?” 姨母掬起她的手,饮泣说:“玉璜。” “这一枚玉璜,原是宫中一位妃子所送,你母亲珍视无比,在你六岁那年,她将这此物做成项缀,作为你的生辰礼。不过,在后来,你的母亲与那位妃子去寒山寺游玩时,夜半寺内走水,贵人遭罹火殛,尸骨无存。你的母亲悲痛欲绝,许是出睹物思人的缘由,玉璜被她收起来。没料到造化弄人,这一枚跌跌撞撞,还是回到你这里。” “如今,你长大了,太子宋谟下聘书至赵家,赵闵就遣人接你去临安,你是聪明人,自然懂他是什么用意。你应承还是拒绝,姨母听你的。” 姨母每每提及护国公,直呼其名讳,而不是「你的父亲」。 母亲慈氏的失踪,对姨母打击太大了,她对赵闵和护国公府里所有人,都深恶痛绝。尤其是,赵闵受岑姨娘的鼓吹,将赵乐俪遣送至姑苏庄子上,这件事发生后,姨母对赵闵的抵达至了顶峰。 明面上,赵闵以为赵乐俪住在庄子里,实质上,姨母第一日就将她接到自己的宅邸去了。庄子的一干侍奴下人,皆被姨母雷厉风行的气焰震慑住,大气也不敢出。 这一刻,赵乐俪将玉璜纳藏在袖裾深处,沉默片晌,温缓地点了点首:“阿俪自然是愿意的。” “阿俪要上京去,竭己之力,寻觅到母亲的下落。” - 蒸腾的水雾,让赵乐俪的思绪变得濡湿,有一瞬间,她想回姨母那里,但很快被理智镇压住。 嫁入东宫,这意味着她的筹谋成功了一半,剩下的,就需要她去寻找线索。 但造化弄人,这个筹谋刚开了个头,她就被谢圭璋掳掠至此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