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世事无常

由高处往低处俯冲是一个奇妙的经验。

大气层的水雾形成一片一片有如高山大川一般的云山，它们从嬴政的两侧穿梭而过，紧接着他一点一点看到宇宙黑暗的幽光渐渐消散，让他倍感亲切的蓝天呈现在他的眼前。

但是往下看去，却全然不是他想象中的熟悉景象。

随着高度的飞速下降，与a星相似的一条条横平竖直的街道出现在眼前，它们小得如木枝一般，再往下，嬴政看到有一颗颗黑色斑点在半空中飞速地移动着。

不一会儿，他掠过了它们，惊异地发现那原来不是黑色的斑点，而是五颜六色的球形器具，半透明的罩子里面隐约能看到有人的身影。

“那是飞车。”费尔顿解释道，“会飞行的汽车，就好比你在a星看到的没马拉就会跑的汽车一样，地球的科技更为先进，人们已经能够把汽车开到天上去了。”

嬴政点点头，在心中暗自咀嚼了一会儿“科技”这个词。

不过马上，他就领略到了所谓“科技”的力量。

他们着陆了。

“陛下，这就是咸阳。”如今的地球星九州区汉文化保留区。费尔顿默默地补充道。

虽然名之以“汉文化保留区”，可经历了三千多年的历史更迭，再加上人类一千多年的科技洗礼，咸阳早已不复当初的模样，ai的科技力量同样无孔不入地渗透其上，使它成为一个被钢筋、碳纳米、飞车与铺天盖地的广告包围的城市。

一降落在如今的地球上，费尔顿的心情就不可抑制地沉重起来，之前的轻松愉悦荡然无存——纵然只是降临在模拟图中的地球。

嬴政将信将疑地踏出了脚步，他左右四顾着，视线被这巨大的反差弄得无所适从。

街道两侧是比a星的高楼更高数十倍的摩天大厦，几百层、上千层地攀比着自己的高度，川流不息的飞车就像是雨前的蜻蜓一般密密麻麻地从头顶、从天际、从眼前飞过，路两边不时有人笑盈盈地站在那里，像是为商铺招揽生意的服务员，可走近了才发现那竟然不是真人，它们嘴角那一成不变的微笑和耐心礼貌的声音虽然很美，可却又有说不出的古怪。

“这些都是机器人。把人的神智赋予机器，再将它们做成人的模样，就会像它们一样。”费尔顿附在嬴政耳边道。

这儿虽说是模拟地球，但一切都是高仿真的，这些机器人也像现实中的机器人一样，具有高度发达的智能反应系统，听力异常敏感，能听到别人对它们的议论。

嬴政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机器也可成人，伦理何在？”

他快步地掠过这些机器人，脚步匆匆像是在躲避一般。

终于，两人来到了一家博物馆前——而这也是费尔顿带嬴政前来的最主要的目的地。

战国文化之秦宫复原博物馆。

在ai的隐形统治下，地球星越来越重视古代文化的发掘和保护，这些ai们虽然理性逻辑思维已高度发达，但却始终不能理解人类的情感、意志、人文与历史，它们为了更快更稳固地统治地球，如饥似渴地发掘着人类过去的文化史，企图从中窥得人类真正的秘密。

但这也歪打正着地帮助总是容易遗忘的人类保留了曾经的历史。

费尔顿略微复杂地向着秦始皇陵博物馆的大门投去一瞥，脚步沉重地领嬴政走了进去。

“陛下，看看这里吧，你的寝宫到了。”他这么说着，嬴政听在耳里却忽然觉得异常的冰冷、怪异。

他往前方投去视线，却果然看到了他的咸阳宫！

嬴政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走了过去，神情怔忪地望过去。那是一座被装在透明玻璃墙里的宫殿，曾经高大恢弘的朱红色的宫门被放在那里，恢弘的气势消失不见了，反倒低矮、可笑得像个玩物一样。

他沿着玻璃墙慢慢走过去，贪婪地望着里面的一切。

宫门内的两棵桂树，再往里走，是一条青碧的河，河上有着十三座白玉桥，过了桥，便是他上朝的大殿。绕过大殿，还有他的书房，他上课习剑的庭院，还有他自己的寝宫……

嬴政足足绕着玻璃墙走了两遍，才停下来，他渐渐从回忆中□□，痛苦与震惊融化在他的眼底。

他蓦然退后了两步。

费尔顿看得有些心酸，他走上前去，手轻轻地扶上嬴政的肩头，道：“陛下，咸阳宫早就没了，如今的咸阳宫不过是一堆被陈放在博物馆里的文物，而且是按照1:3的比例建造的缩小版。”

“陛下的咸阳宫已经被毁灭了3000多年了，而秦国也已灭亡了3000多年了。”

嬴政仍在这巨大的落差里挣扎，他摇了摇头，喃喃道：“何至于此……秦国有吕丞相，有李斯，又有强兵强将，怎会灭亡？”

费尔顿耐心道：“陛下，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不会灭亡的，纵然它再强大。就好比秦国会灭亡，赵国会灭亡，一代一代的人会灭亡，国家与民族都会灭亡，甚至这日月星辰也会灭亡，包括我们的家园地球，再过50亿年，它同样会坍缩在宇宙中，成为一片了无痕迹的尘埃，无影无踪。”

他说到这里时，话锋一转，沉郁的语调忽然充斥了另一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