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司昭
下跪行礼。 “升平给父皇问安。” 帝王伏案疾书,头也不抬,只道:“免礼。” “酷热伤津,思事耗神。父亲歇一歇,吃点果子祛祛暑气。” 执笔的手微颤,新帝抬眼,目光饱含惊喜。 这是她第一次喊自己父亲! 转瞬,藏住心底涟漪,继续写字。 “放竹榻上,我稍后再吃。那儿有芙蓉糕和猪肉脯,你先吃点垫垫。” 点心之中,李书音独爱芙蓉糕。 一边被惦记,一边被抛弃。她只觉得新帝虚伪,令人厌恶。 久不见起身,新帝停笔,看女儿低眉顺眼、固执如牛。 至此,恍然大悟,那声父亲不过是颗谈判之前的糖而已。 “想问什么?” “魏溪亭。” 帝王身躯凛凛,眼射寒星。 “撇下恨意,跪在朕面前,忍住恶心喊朕一声父亲。只为救他?” “儿臣救他,无关风月。” 放下折子,新帝慢条斯理地端起琉璃茶杯,小酌一口润润嗓子。 “他决定放你离开那一刻,就该猜到面临什么后果。” “儿臣以性命要挟,他不敢不从。” 听罢,新帝轻笑。魏溪亭何许人?他亲自教养十几年的后生!什么脾性,他一清二楚。 随手翻开新折子,新帝说:“世人只看见他玩忽职守铸成大祸,谁还问具体原由?错了就是错了,没人会在乎真相。” “儿臣的错,自己承担。” 轻飘飘地瞥,新帝命令:“起来。” 李书音放下碗,砰砰砰磕三个响头:“父皇最了解魏卿,忠心与否您最有话语权。儿臣恳求父皇,放他一条生路。” “啪。” 折子丢在桌面,承载着帝王之怒。 热浪涌入室内,撞向角落的冰块,凉风卷起案桌上未写完的草纸,飘落在李书音面前。 俯首叩拜的姑娘,纹丝不动。 倔强的样子,反倒令新帝生出半分敬意和欣喜。他往太师椅后背一靠,唇边流露一丝笑意,语气略显慵懒。 “凭什么?” “儿臣在宫外听闻垟洲匪患,儿臣有办法说服永安王等人协助剿匪。” “说来听听。” “先放魏卿。” 轻若浮云的笑意逐渐消散,新帝眉头微蹙,居高临下地表示:“朕太纵容你。”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儿臣所言,父皇不满意,大可再将他抓回。” 新帝冷笑一声,道:“你了解他多少?你觉得抓他很容易?” “魏卿曾对儿臣说,为臣之人恪守为臣之道。您是他认定的主,您一句话,他必肝脑涂地。” 望着底下伏地埋头的姑娘,新帝若有所思。短暂沉默后,他问:“下月初一,你满十七。朕没记错吧?” 嗯? 蓦然抬头,李书音心中纳闷,不解他为何突然提年纪。 她默默点头。 “朕听闻,先帝他们常教授你权谋之术、识人本领。南凉出过两任女帝,政绩卓然。假如,朕给你机会,你是否愿意为南凉拼一把?” 闻言,李书音心头大骇,忙不迭叩首:“儿臣惶恐。先帝授儿臣本领,旨在让儿臣顾大局明事理,做好公主分内之职。绝非贪恋不该念的东西。” “别紧张。”新帝起身,前去搀扶起她,“论身份,吾儿乃南凉时隔六十年才降世的嫡公主;论才能,你不输你那些兄弟姊妹。朕属意培养,是真心话。你若不愿涉足朝堂,朕亦不强求。” “父皇抬爱,升平受宠若惊。倘苍天眷顾,容升平活着回来,升平惟愿寄情山水。若……回不来,升平遥在异乡,为南凉、为父皇祈福。” 注意到称呼变化,新帝晓得她心中有怨。 “朕乃一国之君,怎么会让自己的女儿殁在异国他乡?遣你赴燕,并非弃你不顾,只是眼下父皇没有其他办法,不得已而为之的权宜之计。” 她的眼皮始终垂着,藏住所有情绪,平静地回话:“升平明白。” 未来怎样?谁敢断言?冠冕堂皇的话信口拈来,谁信谁傻。 邀女儿到窗边榻上落座,新帝退步,给她想要的答案。 “魏书,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朕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能不能重返朝堂,全凭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