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城(下)
七月十七,寅时三刻,永安城中各城坊戒严,京兆府兵自金光门开路,联盟军一万人奉中书诏令,由雍城军大将戴青率领,入大兴宫擒拿残害中书令何昶之贼人。 一万人中带冲车一辆,云梯车十辆,投石车四辆,剑盾兵二千人,弓弩兵四千人。 这是恒王谋反后第一次强攻大兴宫。 联盟军气势做得足够,但却是准备打开宫门后放入一批探子就撤退。我们也不知恒王究竟摆了什么样的迷魂阵,目前只能见招拆招了。 新营帐安置在棠少的军帐紧南侧。自队伍入城后,我掀开帐帘,看着不断有士兵送信报,军帐中间或传出激烈的讨论声。 不久,战鼓声遥遥传来,紧接着是箭矢的破空声、嘶喊声、呼喝声、撞击宫门的轰隆声…… 我从未经历过这样激烈的战斗,手心中已沁出了黏腻的汗,心噗通噗通地在胸膛中猛跳。一旁的语荼和秦颂也坐立不安,却也都不敢发出一语。 我不停拨拉着胡凳上的漏壶,看着水珠一滴一滴落下似乎入了神,直到从营帐拉开的门射入的朝阳在地面上扯出一道长长的人影,我转头看去,是魏邢站在那里。 今日的攻势,亦是中书省牵头,尤其没了何昶,全靠魏邢在其中维系。 不过此时他还穿着朝服,想必是从官署匆匆赶来,想必城中形势尚可。 迎了他进来,语荼准备出营帐去取壶看茶,只听魏邢阻止,道:“姑娘不忙,我与弟妹有几句话说。” 语荼一楞,与我对望一眼,几欲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下去,看秦颂向她示意便跟着出去了。 我笑脸相迎,却见魏邢忽地冷下脸来,他抻了抻袖子将双手背于身后,才开口道:“宗政夫人殒命大火之事,弟妹尚未告诉棠少吧?” 我愣住,头皮一阵发麻,只默然点了头。 “若棠少攻进城,想必第一件事就是回家。”他继续道。 我深深叹气,“一个月内,父母接连亡故,勤王之事又屡出事端,我只怕告知他会扰乱他的心神。” “那你不担心,他看见满目疮痍的家时,会多崩溃么?” 我不禁颤抖了一下,泪意涌上鼻腔。 “你们如何安置宗政夫人的?” 前阵子虽说是帮着秦颂一起料理后事,无非是将宗政府中还残存的物什清点了,而杨静妍和陈佩的尸身,暂时还存于京兆府的停尸房中。所以,也将这照实回答魏邢。 魏邢沉吟一下:“是啊,夫人下葬,必须要由棠少来做的。你们拖着不告诉他,他一天一天寄托的希望越多,到终了失望就越大。况且,宗政夫人依然是从一品国夫人,这样长期停尸在京兆府,里外都不好交代。” 永安城中依旧传出激战的嘈杂声,但在我的沉默中,又由远至近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紧接着,一旁的军帐中有些骚动,魏邢面色一动,转身向帐外快步行去,正撞上冲进来的秦颂,他也顾不上失礼,大声道:“洛州军打过来了!” “怎么回事?到哪里了?!”魏邢急问道。 “方才百里加急的军报说洛州军已经入了潼关!暂时不知道有多少人!” “什么?”魏邢惊道,“之前没有一点风声?” 秦颂忿忿摆头,“恒王的封地本就在河南道,我们对于那边的消息一向滞后。方才将军已让城中的将士尽快撤出了,魏大人、少夫人也尽快做准备迎敌吧!。” 我疑惑问他:“恒王既然调洛州军过来支援,少说有三万人,从潼关过来尚需几日……” “不是!”秦颂打断我,“大军方入潼关,但先锋军有三千骑兵已经过雍州了!此时恐怕……要入京了!” 雍州,雍城军拉了三万人过来,还余两万人屯守,居然让三千骑兵这么轻松就踏过了? 雍州叛降了么? 此时,城中已传出金锣鸣声,营中也开始嘈杂起来,一如那夜迎击泾台军一般。不一会儿,城中的嘶喊声更盛,就是我这未经战事之人,也听出了不对。 这绝不是撤兵的动静。 === 卯时,尚书令王重焕亲率羽林军封锁永安十二城门,洛州军快骑三千与羽林军前后夹击,围堵联盟军一万人于永安城中,剿杀殆尽。 京兆府都尉徐乾清,因私开城门获罪被囚于御史台狱。 中书舍人魏邢因私联军队祸乱宗室获罪,而魏邢因为当时在城外,躲过了对他的搜捕,因为其祖父魏老先生前些年已经荣归故里,昨日也已将妻妾孩子送走安顿,如今魏邢在京都无牵无挂,索性继续混在营区。